大概是柏文玉解题时的那个错法太让黎煜印象深刻了，黎煜一时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柏文玉被他笑烦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并垒了一堆书在两人的课桌中间，算是个加粗版本的三八线。

黎煜过后直道歉，他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以他这样的智商他想不到原来这题还有人能错得那么离谱。为了表示歉意，过后那道题他翻来覆去地给柏文玉讲，讲各种解法，各种变形题，作用也不是没有，至少柏文玉后来在这个知识点上再也没错过，柏文玉一度觉得自己当初高考时能侥幸踩上一本线，跟答物理题时这个知识点没扣分有种宿命般的关系。

两人能成为朋友，起初其实是黎煜先迁就的他，那会可能是班主任对黎煜有所交代，总之他对柏文玉这个转学来的新同学还是挺照顾的。

黎煜属于那种很有领袖特质的人，他天生就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是人群中闪闪发光的Bking，他有心交朋友的话，大部分时候不会是什么难事，大家都很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而柏文玉和他则很不同，柏文玉过往并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太爱和人打交道，而别人也没义务一再主动走向他，他似乎也天生不会特别渴望一段稳定的关系，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所以两人能成为好朋友，黎煜是功不可没的。

从同桌进阶到普通朋友，再进阶到好朋友，高中生涯在这个过程中也就结束了。

高考录取结果出来时，柏文玉很难得地萌生了种遗憾的感觉，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感情随着距离的增长、再加上时间的流逝而变淡的模式，但黎煜那时是他很好的朋友，所以他感到遗憾，他想，黎煜以后会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的，而高考过后即将一南一北的他们，极大概率也会走向感情逐渐变淡的结果，他们只会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

在这方面柏文玉确实是个悲观主义者，但那时他很少有地想了下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维系下他们的关系，而不是任由感情变淡的那天到来。

后来他确实也采取了点行动，譬如上大学后他起码一个月能给黎煜发次短信打个电话啥的。最初其实是黎煜联系他多一些，不过后来黎煜交了女朋友后，他更多的时间就放到他对象身上了，这点柏文玉还是很能理解的，反正他只要确保黎煜这个朋友还是自己的朋友就行。

柏文玉读大二第二学期时，黎煜曾带平元茵——他当时的女友到柏文玉所在的广市旅游，他们也到柏文玉的学校找了他。

黎煜喜欢物理，他大学时不做他选地报了京大的物理系，而柏文玉这个侥幸踩上一本线，其实也没超出多少分的学生呢，后面来了南方的广市。

那次见面是柏文玉在高考那个暑假后第一次见到黎煜。柏文玉不是海城本地人，后面读大学放假了他也不曾再去海城，都是直接回鲁省。

和他们见面之时，柏文玉是带了关闯的，关闯是个会一再主动的人，所以柏文玉那时和他才会有故事。

柏文玉其实并不介意让好友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过考虑到黎煜带了女友，不是个很适合交底的场合，所以那时他对关闯的介绍是同系同学，好朋友。

再后来，他和关闯闹掰了，如此一来，也没了必要再向黎煜重新介绍关闯。

和关闯掰了后没多久，柏文玉被一个来广市旅游的影视工作者挖掘，对方十分看好他……的脸，一再说服他走娱乐圈这条路。

柏文玉那时并没想好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那个一再劝服他的人，说当演员可以体会别人的人生……或许就是这句话对他有所触动，后来他到对方公司考察后选择了签约，当然，在那之前他针对那家公司做了不少功课，家里也出了些力，毕竟家里也不想他一脚踩进个坑里。

柏文玉出道后并没放弃学业，这也是和经纪公司签约之时他这边的律师要求写进合同里的，甚至可以说，一开始都是公司在配合他的时间，那会带他的经纪人，每天就差没求神拜佛盼着他周一没课周二没课周三没课周四没课周五没课，早日放暑假，早日放寒假，早日毕业了。

两年后他终于毕业了，学校通知可以去领毕业证了那天，经纪人开心得不行，甚至破天荒地允许他去吃了顿烤肉——为了上镜需要，公司对他的饮食方面一直管得挺严的，是会让他那个不常见面的父亲都皱眉的程度。

那次去领毕业证，也是直到今年8月份前，柏文玉最后一次见到关闯了，当时关闯苦笑着说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他还说，祝柏文玉前程似锦，想要的都能拥有。

想要的都能拥有，柏文玉那时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或者说，他一直都很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想要黎煜的友情是一条，热恋时想要关闯只偏爱自己也是一条。

不过后来他们掰了，他也便收回了对关闯的所有期待。

而另一边，毕业之初那阵子，好友黎煜和他女友闹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惜因为当时经纪人恨不能多给他安排几个行程，柏文玉也只能在闲下来的非工作时间过问一下，顺带绞尽脑汁开导好友。

开导别人不是他擅长的事，柏文玉也不知道好友那时说的他感觉好多了是不是真心话。

总之后来，好友和他女友还是走到了分手收场的地步，对此柏文玉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才好，他那时只能尽量腾出时间陪好友喝了几顿酒。

随着时间的推移，柏文玉慢慢地越来越确定，黎煜或许能成为他一生的挚友，毕竟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此前有两年因为他们忙于工作都没时间回家过年，春节那会他们还是一块过的呢，虽然过得很简单，但也挺温馨的。

某一年过生日时柏文玉还许了个愿，他希望他和好友的友情永远不会变质。

……

回到当下，黎煜静静注视了柏文玉的笑颜片刻，直到柏文玉的笑容收敛了，他才出声道：“不会。”

他说：“我不会和你吵架。”

原本还要往下推进的话题，因为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被打断了。

黎煜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微愣。

拨来电话的是位高中同学，对方问了黎大物理学家能否拨冗参加一下在京城组织的高中同学聚会。

通话那头，同学颇为兴奋地道：“当然，要是能把我们退圈的大明星一起喊来就更好了，黎哥黎哥，我可记得你俩关系一直不错，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有金主负责买单哦，你们人来就行。”

通话的最后，同学说了：“等你好消息，千万别让我们老同学失望啊哥……只要你们来，让我喊爸爸都行！”

通话结束有一会了，黎煜才和柏文玉说起了这事。

事实上这个高中同学聚会黎煜此前在班级V信群里倒是有扫到过，但他并没有参加的打算，因此也没在群里冒泡。没想到会有同学专门给他打电话过来。

柏文玉对整个高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黎煜。

眼下听黎煜说起这事，他第一时间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不确定黎煜的想法，所以他先问了一句：“你想去吗？”

黎煜原计划的否认拐了个弯：“如果我去的话，你一起吗？”

柏文玉想了想：“可以，舍命陪君子嘛。”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黎煜最终还是回了一句：“我想去。”确切地说，他只是想和柏文玉多相处一阵子，而不是在明天天亮后就互相道别。

柏文玉轻笑：“好吧，我都说了，陪你就是了。”

这场聚会最后说好要来的有十四个人，不少了，毕竟他们的高中母校在海城，大学毕业后选择在京城发展的人并不太多，这十四人中有一位是某位女同学的家属，还有三个人是趁着国庆来京城旅游的，不然还凑不到这么多人。

时间约的是10月4号的晚上，地点距离柏文玉的公寓大概10公里路，不算远。

柏文玉和黎煜两人抵达约好的KTV包间时，现场只差一位女同学和她的家属因为堵车还没赶到。

黎煜想加入现场众人的话题还是挺容易的，柏文玉则在打过招呼后大部分时间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偶尔有同学cue到他，他便会回复两句。

“抱歉抱歉，我们来晚了。”晚上七点二十五分，最后两人到场。

最后到的这位女同学名叫陈思思，她的老公张子良是她的大学同学。

两人一到场，柏文玉便认出了，来的其中一人是和他大学也同校的陈思思，不过他们不是一个专业。

“文玉，好久不见了。”陈思思笑起来，“你出道后的剧我都有看哦。”

柏文玉说了“谢谢”，除此之外，他确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和对方并不算熟，他也只记得他们是高中同学以及大学同学。

聚会现场有两个活宝负责活跃气氛，因此包间里的氛围整体还是挺热闹的，到后面好几位同学陆陆续续下场唱了歌，有同学还起哄想让柏文玉来一首，被黎煜拦住了。

黎煜拦这一下的后果就是，唱歌这活被安排到他头上了，柏文玉见状隐隐露了几分笑意，和旁边的几位同学一起看起了热闹。

这歌黎煜到底是唱了，唱的意外的还不错，以至于他下场时，两个活宝还带头起哄喊了“安可”。

安可无效，黎煜没理他俩，说要给别的同学留点机会，别他唱太好了，其他人到时自闭了不敢上。

柏文玉又想起了黎煜当年的Bking范儿。

说起来好友近些年是成熟了很多的，难得再见他这幅张扬模样。

“柏老师点评一下，我唱的怎么样？”黎煜下场后见柏文玉眼底带了笑意，情不自禁道，“想听听柏老师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柏文玉的专业其实没太点在唱歌上，不过他早年确实也曾参加过音乐类节目，当时公司还找了好几位声乐老师给他培训过，掰正了他不少唱歌时的不良习惯。

眼下，柏文玉点评道：“特别好。”

黎煜闻言回道：“这评价，柏老师徇私了吧？”

柏文玉轻笑：“是啊，开心吗？给你的特权。”

黎煜确实有些……不，是很开心。

包间内的光线并不明亮，他望着柏文玉带了谑笑的眉眼，有一刹那一阵痒意毫不讲理地席上了心尖。

那阵想离他再近一点的冲动几乎无法平息。

黎煜最后在另一名同学的呼唤声中略有些狼狈地朝对方望去了。

开口的那位同学问他要不要玩真心话。

“没有大冒险，就是真心话，转酒瓶子，瓶口对准的人需要回答现场其他同学问的一个问题，我们很民主的，可以不回答的啊，不回答喝一杯啤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