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道阻且长
作者:东奎奋翼 | 分类:都市 | 字数: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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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平凡的生活
2016年5月6日下午
一艘满载集装箱的万吨货轮正常行驶在南美洲西海岸线上,按照南美西航线的线路规划,从智利共和国智利港到中国天津港,将会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航行35天左右的时间。
洪宇,四川宜宾人,1990年出生,今年已经是26岁了,至今还是一个单身汉,这在农村老家,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务工了,那时珠三角地区迅速发展的工业体系,吸引着全国大批中青年,洪宇的父母也是这浪潮中的一份子。
在爷爷奶奶的照看下,洪宇从小就特别懂事,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背着背篓跟在爷爷身后去山上装玉米,九岁的时候就能一人独自做饭,并且在家割猪草,宰红苕(番薯)喂猪和鸡鸭,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独当一面,背着鸡鸭去集市上售卖了。
从小洪宇就特别努力,学习也很认真,在小学阶段和初中阶段,还获得了不少的奖状,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甚至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县上唯一的一所省级重点高中。
然而,就在生活持续向好发展的时候,幸运的天平却并没有一直倾向洪宇。
高二那年,洪宇和几个同学趁着周末休息,计划外出游玩,可在学校外的公路上,通过红绿灯的时候,被醉驾司机撞上,洪宇几人被撞飞出去。
得知此事的洪宇父母当天买了车票,在焦急的三天车程中,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当洪宇醒来的时候,母亲憔悴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渍,而父亲也正蜷缩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着。
此时,距离洪宇出车祸,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几个同学中有人当场身亡,也有人和洪宇一样身受重伤,而肇事司机也因为没系安全带,撞到建筑上后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经过警方调查,肇事司机并没有亲人,一切由保险赔偿,虽然保险公司也算尽心尽力的赔付了一切医药费,营养费,甚至洪宇父母的误工费等,但在洪宇等当事人心中,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以至于在后来的学习中,洪宇始终难以忘怀车祸,脑海里总有莫名的恐惧弥漫,经常半夜惊醒,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对于孩子的事情,洪宇父母也带着他去了很多医院咨询、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心理障碍。
为了照顾洪宇,他的母亲不得不留在家中,甚至在学校不远处的地方以400元一个月的价格租了一个房子,洪宇也从住校生改为了走读生,随着开支的增大,洪宇的父亲深感责任重大,凭借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完全不能支撑,所以只能继续外出务工。
有了母亲的照料和陪伴,洪宇也逐渐走出了心理阴影的困扰,虽然没有完全释怀心中的恐惧,可也不会再继续像以前一样在睡梦中惊醒。
但是,学习上却是再也回不去曾经,连续三次高考落榜,父母也算是看淡了,并没有过多的在乎望子成龙,只希望接下来的生活中洪宇能够平安就好。
即使洪宇十分不甘,可是第三次高考失利后,还是强忍着悲愤放下了心中的执着,随同父亲到广东务工,母亲则继续留在家中照顾爷爷奶奶。
无论是电子厂,还是钢筋厂,又或者是工地上刷墙,砌砖等等,洪宇都做过,累是累了一些,但也的确挣钱,仅用了两年时间,父子两人在支持家中开销之外,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储备的钱就有14万左右,最终一家人商议决定将老家的瓦房拆了,请人建现代化的砖房。
每到夏天,瓦房屋顶就会有许多毛毛虫,掉在身上就会长出许多包,很痒,越抓越痒,范围还会不停扩大。夏天多雨季节的时候,屋顶还会漏雨,即使整理了瓦片,隔两天大风大雨一来,又和往常一样没区别,家里时常都要准备几个水桶,哪里漏雨就接哪里。
周边的亲戚邻居,前几年也通过外出务工,再则相互之间东拼西凑的借贷,都将老家的房子重新建设了一番,因此洪宇家的老土墙瓦房在一众砖房中就格外显眼,而老爷子又是在乎面子的人,更何况洪宇也越来越大了,早晚要娶媳妇,如果还是瓦房,没有女方会看得上,所以洪宇的父亲觉得建砖房也是非常必要。
2012年,洪宇已经22岁,在农村,这个年龄早就应该结婚成家了,也有媒人帮洪宇介绍过,可因为种种原因,最长的不过交往了两个月,就以分手结束,至此,洪宇也特别抗拒亲戚朋友们的介绍,一次两次被拒绝还可以接受,可三次五次,不仅自己不能接受,父母脸上也没有光彩,洪宇更是觉得自己无能。
后来,2013年春节过后,洪宇就独自一人到浙江温州找工作,因为前两年和父亲在广东务工,老板都是温州人,而且当时流行一些话,比如用“东方的犹太人”来形容温商,“世界的钱装在美国人的口袋里;而美国人的钱却装在犹太人的口袋里”,这话当时在整个中国都很盛行,所以洪宇才想着去温州找找机会。
在温州度过了两年的时间,这两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过去的,先是跟着一个老板干活,还学了挖机的操作,考了挖机的证件,可不久后这个老板就破产了,洪宇只能另谋出路,接下来的日子,做过销售,摆过地摊,甚至卖过炒饭。
直到2014年6月份,经过工友的介绍,开始跟着一位浙江舟山的老板跑船运,后来又去职业学校报名培训,经过海事局考核后成为了一名持证上岗的船员。
今年3月中旬,刚跳槽到现在所在的公司,是一个外国资本运营的远洋货运公司,只是因为薪酬更高而已。此次航行,是洪宇跳槽后的第一次航行,也是洪宇的第一次远洋航行。
相比起国内跑船运,在远洋货轮上做船员,更加艰辛,虽然他现在的工资已经是一万二一个月了,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作为一个四川人,江河湖泊都见过,可洪宇的前20年,可从未见过大海,直到和父亲在广东务工的时候,才在父亲的陪伴下第一次看到了大海。
这几年,他独自一人在浙江奋斗,特别是开始跑船运后,才进一步亲近了大海,不仅喜欢上了大海上的生活,也学会了许多技能,甚至也喜欢上了钓鱼。
当然,随着他的收入不断提升,也有了更多的钱留给家里,母亲在家照顾爷爷奶奶,也可以放开手购买更多的东西,但是他接触船运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次远洋航行,开始的时候洪宇还激动不已,第一次上如此之大的万吨货轮,也是第一次出国,可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而已,每天的工作简单枯燥且重复,非常劳累。
特别是经历了从天津港到智利港的单向航程后,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洪宇更是体验到了普通船运和远洋货轮的巨大差异。
抛锚、收缆、检查船上的设备、做好日常保养、整理船上的卫生清洁工作、轮换值班,再就是每次出海前给特定的位置补漆等等,对于一个没有文化学历的人,只能做这些体力活,想在这里当上二副大副,那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洪宇也有这方面的志向。
风平浪静的时候,也就在甲板上活动活动而已,远洋货轮现在都有标准的生活空间,像什么健身房,斯洛克,乒乓球台都有。
虽然不大,但是航行中船员都有自己的工作,像洪宇现在所在的货轮,总共也就二十二个人而已,轮换执勤的情况下,也就八九个人可以休息。
大海上的气候变化,非常复杂,也难以揣摩。
晚上,风狂雨骤顿时袭来,大风掀动着海水肆意的翻卷,整个船身不停的随着海水波涛起伏着,感觉货轮就像随时会被海浪吞没一样,而洪宇却和其他船员一样,穿着雨衣到甲板上检查着固定点的情况。
这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风暴天气了,所以对于恶劣天气下的工作,洪宇已经清晰的知道每一个步骤。
船员室内各自的生活用品都摔到地上啪啪作响,隔壁卫生间的门因为没有关好也咯吱咯吱的伴奏着,这样的天气下,根本无法安然睡觉,即使床位上有绳子绑着,但是起起伏伏的躺着,和农村土路上坐车子没区别。
终于,熬到第二天清晨,暴风雨过去,海面也恢复了它深邃平静的一面,似乎空气也变得更加纯净了。平静的大海是一个墨蓝的世界,海风徐徐,咸味儿飘荡在四周,又令皮肤感到干燥。
船上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有人负责检视货物绑带和固定点,有人在检查着发动机情况和电子设备情况,有人在整理着卫生,也有人在捡着被海浪冲刷上夹板的海鲜。
有人说过,平静是大海虚假的一面!
大海不是沉鱼落雁的西施,而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羽;大海不是美丽的蓝色风景画,而是金戈铁马的战争图。
愤怒,才是大海最真实的一面!
两天后,货轮进入秘鲁港进行补给,不仅是补充轮船需要的重油,食物和淡水等资源,还要对货轮上各种设备情况进行检查,毕竟出了秘鲁港后,就一路北上经夏威夷进入远东-北太平洋航线,而仅仅是这一次补给,就是上百万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