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从不回头看男主爆炸
作者:伏菽 | 分类:现言 | 字数:6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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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师妹X师兄(26)
三月初三,晨祀东君。
有人唱颂——
“时维孟春,日清矞明。
白鹤于归,行歌载灵。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
是生万物,惟彼斯人。”
春风会试,始。
青衣的女子自离光殿而来,落定在紫微台上。
三洲之内,宗门不胜数,各地英才人杰,皆聚于此。
合道期的修为铺天盖地落下。
裴洛对灵力的运用已至臻化境,只要她愿意,并不会让在场的人感到一丝压抑。
青云起,绮梅如雪,她抬手,衣袖上的云纹无风自动。
紫微台上,空间一霎扭曲,十八座浮台缓缓显现轮廓。
“合道巅峰,已能与天道产生玄妙的感召,轻描淡写间,便能引动空间法阵。”
有人看到,裴洛不过指尖微动,便有法阵亮起。
要同时绘出十八个这样高阶的法阵,需要磅礴如山的灵力来支撑。
“到底是当世最强的几人啊……她与剑仙,不知能战得几何。”
有人望向她身后那道负剑的沉默身影。
闻说这对夫妻,关系冷淡,但这二人无疑代表着青云宗的底蕴,因此,这样的时刻,自然也会一同出席。
“宗门之中,竟然有这样的机关,我从来不知道。”
惊愕的岂止三洲的修士,青云宗的许多弟子都曾观战于紫微台,没有人知道,紫微台上,另有浮台十八座。
伴随着浮台彻底显露身形,这场改变了三洲历史的春风会试,彻底拉开了帷幕。
会试前三日,抽签战。
两两对决,胜者留。
三十岁以下金丹,五十岁以下的元婴,尽可参加。
对于修士来说,这样的年纪并不算夸张,反倒是朝笙宁茴之流的元婴,年轻得令人有些生畏。
宁茴抽到了第一天的签,紫微台下观望了许久,瞧见朝笙正对着个明光峰的剑修比划剑招,并未自己上台。
看来他运气不太好,没能第一局就碰上她。
红衣的少年飞身上浮台,对面是个魁梧高大的体修,开口前还捶了捶自个儿硬邦邦的胸口。
“仙子既然来了春风会试,某便不会留手。”
“巨麓门岳松,还请赐教。”
一个修士,无论看起来有怎样美而柔弱的风情,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坦荡的态度反倒让宁茴的兴致好了些。
他薄唇微掀,连家门也没报,神武芒种自袖中骤然涌出。
三息。
红线将岳松缠住,捆成个粽子扔了下去。
立于浮台一侧的判官静数了几秒,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合欢宗宁茴,胜。”
宁茴施施然下台,已不见朝笙的身影。
想必是去看那些剑修们的比试去了。
他旋身,望向空中的浮台,已有新的修士上去,继续着下一场。
四下都是喧哗的热闹,灰衣的女修静静站在人群之外,遥遥朝宁茴挥了挥手。
他踏着金铃,笑着走了过去。
直至暮色四合,第一日的比试仍未结束,已有五分之一的人确定进入了下一轮,但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场的对手,因此及至星斗满天,紫微台前也人山人海。
这样的热闹之中,寂静的枕山苑打开了深锁的门扉。
闭关半月,谢玄暮跌至筑基的修为又回到了金丹。
但经脉重塑,比之从前,灵力衰微了许多。
原来的灵力如奔涌的河川,现在——则会时不时跑出几道溪流,兀自流淌,很快干涸。
明月静照,隐隐约约能听得到紫微台那处的热闹,朝笙今日没有抽到比试的签,想必也会观战。
他敛起思绪,脚下阵法浮动,转瞬之间,人已至了结云庐中。
守在外面的仆从还不知道,重伤初愈的谢师兄踏夜独来。
窗下,披衣而坐的裴若游若有所觉。
入了内室,谢玄暮一眼便望见兰花旁的瓷碗。
大概已经凉了几个时辰,无人问津。
“药不喝吗?”
他开口的语气随意——不过,谢玄暮知道,这个师弟一直很厌烦那些药汤。
小时候还能用果脯、糖葫芦之类就着喝下,待年岁大一点,便需要他与朝笙替他遮掩,瞒过裴洛了。
真是遥远的前尘,青年的思绪有一瞬游移。
十几岁的某个午后,他与裴若游在揽云宫外心照不宣,从此维持着泾渭分明的客气疏远。
满室幽暗,惟有一点烛火明灭。
“稀客。”裴若游只随意看了眼前来的人,脸上很快就浮现出恹色,“久病难支,故而一直没和师兄道喜。”
说是“道喜”,语气却寡淡。
朱厌台那日,怒急攻心,裴若游生生呕出了一滩血。
这些年来,谷雨以生机滋养,纵然无法痊愈,还是比从前康健了许多。
可在昏沉的黑暗中倒下时,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必去想解除了的合籍之约,不必听人议论愿为彼此踏上朱厌台的两人。
裴若游在意的事情从来都很少。
正如结云庐中的仆从会恐惧而非震惊那化作荆棘的谷雨,冷情冷性才是他们私底下对他的共识。
尽管结云庐外,弟子交口称赞他悬壶济世的善心。
“先将药喝了。”
瓷碗递到了面前,裴若游扭过脸去,看也不想看。
谢玄暮笑了声,似乎是觉得裴若游孩子气。
这一笑终于让裴若游生出了深深地厌烦。
不明白谢玄暮为何漏夜而来,他也无心与这个师兄交谈。
“喝了,你便走吗?”
他看到药汤中倒映着自己毫无血色的面孔。
青年随意“唔”了声,裴若游便当他应了。
熟悉的苦意滑过喉间,灵力进入奇经八脉,又很快溢散。
他面无表情,将瓷碗搁了下来。
面前推过一盘果脯,谢玄暮指尖在玉盘上轻点了下。
和这个师兄早已经疏远,结云庐的仆从也无从得知裴若游年少时的习惯。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神情冷淡,“所以也不必和小时候那样。”
“师兄,朝朝心悦你,我无话可说。”
朱厌台风雷声声,剑痴的心中谁都不存,却解下白露,一步一步登上了三千重台阶。
阴暗的嫉妒在心中翻涌,喉间的苦涩越发清晰。
他最终还是拈起了一枚果脯,似乎从中得见青梅竹马的时光。
从来,都是三个人。
“明明一起认识,一块长大。”口中甘甜弥漫,裴若游味同嚼蜡,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她是为你动心?”
这些年来目光追逐,真心交付。
掌中谷雨,为谁生生不息,君子品格,为谁悬壶济世。
合籍来自于私心,可爱意纯然,丝毫不掺假。
谢玄暮神情淡静,他垂着眼,声音带着奇异的温和:“我认识她,远比你早很多。”
裴若游一愣。
果脯被咬碎,温暖的灵力飘散开,彻底落入了他永不能进境的金丹之中。
他瞬间察觉出果脯里面裹着一枚丹药。
黄芪茯苓,都是人间的寻常药草,惟有一味六百年的夔龙叶,自负龙气,极为难得——
他隐约猜到了谢玄暮的用意,眉眼愈发冷淡:“三洲传说,夔龙叶乃用龙血灌溉而成,食之可长生,但医修都清楚,它其实只能补气安魂。”
“师兄,何必呢。”
因为他不能与朝笙合籍,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吗?
他又拈起一枚果脯,压下绵绵的苦意。
谢玄暮径自坐了下来。
他抬手,剪去半截烛芯,烛火便摇曳着明亮了起来,照着各怀心思的两人。
“师弟知道人间现在是哪一朝吗?”谢玄暮没接话,反而这样问他。
裴若游微愣,却还是答道:“胤朝?”
“大胤已经亡了,在朝笙初入青云的那一年。”
皇权倾覆,民不聊生,年幼的朝笙混迹在饥民之中,而前朝的皇子刚踏入道途不久。
“现在已是雍朝了。尽管三洲尽是修士,这个人间的皇朝却极力反对修行。”
“胤朝立世一百二十年,于修士而言很短暂。”
“末代的厉帝——我的父皇,他不能修行,却想要长生不老。”
裴若游的神情微变。
“因此,他派供奉的修士遍访名山灵水,求得一味借寿的丹方。”
“夔龙叶,人皇的心头血,炼之可借寿数。”
“世间人皇惟他一人,他不舍得。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兄弟、子嗣。”
“杀兄杀子,不论他们是否有人皇的命数,皆取了心头血,去炼那味丹药。”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
长生岂易得,丹药未曾延绵他的寿数。
皇室之人皆死尽,胤朝的大厦轰然崩塌。
裴若游默然,苍白的指尖不由得掐住袖角,渗出几分病态的血色。
“但你的父皇没有想到,宫廷倾轧,被送入仙山的你,才是唯一一个有人皇命数的人。”
“借寿是禁忌。”裴若游感到自己的理智如薄弦,他几乎是咬着牙关再度开口,“师兄,我借的,又是谁的寿数?”
谢玄暮的修为已恢复到了金丹,尽管孱弱,但确确实实是金丹。
“金丹有寿一百五十年。”
摇曳的烛火之中,裴若游终于看到,他的鬓边有几缕雪色暗藏。
“师弟,借你寿数六十载,换生机一线。”
一甲子,是天道能容许的最大年限。
人的贪欲永远难填。
谁人能将长生唾手可得。
旧事浮浮沉沉,那些过往,裴若游视作镜花水月,从不回头去看。
他心中酸涩难当,儿时总角,少年意气,一直都是三个人。
但为何、为何心中还是不甘。
半晌,裴若游惨然一笑。
他的声音碎在飘摇的烛火之中。
“割寿数,全师恩,别旧誓。师兄,你的私心总是为了朝笙。”
“可我要的,从来不是长生。”
半室橙光,半室月色,那双桃花般的眼中淌着静静的暗河。
“我知道。”谢玄暮说。
只那一样。
不能让。
裴若游,也知道。
“既如此,彻底两清了。”
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朝笙对他,再没有任何可以言说的亏欠。
谁要长生,谁盼长生。
他拣起颗糖渍青梅,缓缓咬破了果肉。
脆且甜,大概和小时候一样,是师兄在骊城买来的。
玄衣的青年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半晌,裴若游眼中攒出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