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还因为刚刚的事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身旁的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看什么呢？走了。”

“可是——”

“全都离开这里。”白藏淡淡瞥过去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执意留下也无妨，但后果无人替你承担。”

向来都是常人不能亲眼见神明的面，况且那伪神并不大度。

他还没有忘记，那日自己在这神殿中晕倒了多久的时间。

尽管……白藏并不甘心。

浅安跪在神像前的那一刻，那笼罩着神殿的圣光便闪烁了下，众人全都亲眼所见，怎么想的都有，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听从白藏的话从殿中退去。

“初序……”

浅安低垂着眸子，不去看那尊高大的神像，待众人都散去，声音很轻地喃喃道：“你为什么生气？”

那伪神并没有出现，也不做反应。

空旷的神殿中只能听得到浅安一人的声音，几乎让他认为昨天的事只是自己的幻觉。

浅安轻咬着唇瓣，有些怔忪。

初序还在赌气不见自己吗？

他跪了很久，直到双膝都有些酸胀，才突然想起什么。

“我昨天……放走了一个前来偷走神殿中物品的人。”浅安低着头，知错了的可怜巴巴模样：“还拿了祭品。”

“大漠中水果难得，我赔你就是……”

这番话，怎么看都是认错居多，可听起来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可怜。

“拿了几个就拿了，我是这样小气的神明？”神殿中，终于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似乎还夹着一丝莫名的责问：“怎么跪着。”

“我做错了事……”浅安依旧未抬头。

那清冷矜贵的身影如今就在眼前，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初序的心莫名有些焦急了。

“抬起头。”

“信徒无颜面对神明。”浅安的声音闷闷的：“你还生我的气呢。”

空气寂静了片刻。

紧接着，那尊贵的神明竟是主动走近，对他俯了身。

初序修长的手指勾起了他的下颚。

“神说你没有做错，你便是没有错，为什么向我道歉？”神明语气有些执拗：“我只是不解，你怎么没有来见我。”

“你说过了今天会来，可我不见你。”

“那些信徒跪在这里，百年如一日不曾变的虔诚且无趣，我却突然觉得有些烦了。”

见不到浅安，初序的心就烦闷。

烦了便想随手罚几个人。

祂又不舍得伤害浅安。

“我走不出这片大漠，你是我唯一的慰藉。”初序一点点凑近，“看不到你，那些信徒的模样便越发觉得实在难以入眼。”

明明已经习惯了的事，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无聊起来？

祂讨厌那些人每日一成不变的诵读，更讨厌他们表里不一，骨子里实则布满了肮脏事的故作虔诚。

这个地方只有浅安不一样。

祂能够看得出。

在这大漠中，唯有浅安没有任何想寻求的，他的一颗心似乎唯独寻求自己。

何等难得。

浅安抬起头，似是在疑惑，浸着雾气的眸子直直望着祂，“就为这个？”

“嗯。”初序也并不遮掩：“就这个。”

祂想见他，这个理由不够吗？

“昨天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浅安犹豫着开口道：“我放走了窃贼，我以为你是因为此事才生我的气。”

“窃贼？”

神明微微低下了头，看着浅安，眉眼间含着宽和，又似乎只是未放在眼里。

“前来寻求神明帮助的人，所行又怎么能以偷窃之词定论？”

“这么说……”这番话，反倒叫浅安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思索道：“你没有责怪他拿走了你的东西？”

“拿着那些足够的钱财，他的愿望，我已经为他完成了。”

浅安望着初序，蓦地眯眸笑了起来。

这应该算是……卡bug？

浅安还在思考着，初序随后又道：“应付的代价，他也已经为之付过了。”

“……”

差点忘记了这神明不会白白做好事。

“你……收走了他的什么？”

“他的命而已。”

“？？？”

初序一脸理所当然：“他的愿望是妻女都能平安，重病得愈，那笔钱财最后会顺利地送到他妻女的手上，但他无法活着走出去。”

神明不做平白馈赠。

所得的任何事，都有筹码。

浅安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神殿中又陷入一片寂静。

可初序感觉得到，他的情绪不太高。

“不高兴？”

“没有……”浅安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以命换钱财，这笔买卖不值。”

“他并非是以命换钱财，而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妻女的命。”

初序神色淡淡道：“若是能以一条命，换来所爱之人的平安，他自是心甘情愿。”

“也只有傻子才肯这样做。”不知想到什么，浅安怔了下，迟疑道：“我吃了你的果子，也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初序难得沉默：“……”

这一层，祂还真的没有想过。

不过既然浅安这样说了……

不趁机提出一些要求，似乎怎么想都是有些浪费呢。

“那就牺牲你的一些时间……来陪着我吧。”初序神色正经：“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陪我说话。”

“不是每天都会有信徒来祭拜你吗？”

“他们说的，我向来不喜。”

初序道：“梵经所讲，不是诵读给神明听，而是静自己的心，可他们的心不静。”

再虔诚的信徒也无法除净私欲。

这就是初序不喜的原因。

“你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心中所想我一样知道。”初序似是想到什么，眸色微沉：“你昨晚宿在了别人的房间里。”

浅安茫然点头：“……嗯。”

初序还在等着浅安的回答，可他只是懵懂地看着自己，不再说话了。

一秒、两秒、一分钟……

祂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你还在想，该怎么向我解释吗？”

“解释什么？”浅安不解。

初序的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准。”祂将浅安扯到了自己的眼前，捏住他的脸，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不许和除我以外其他的人亲近。”

对方没收着力气，浅安的脸颊被掐住，瞬间起了一道红印。

他微皱起眉，有些不开心。

叛逆道：“不要。”

“轰隆”一声——

神殿外骤然一声轰响，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又开始炸起了雷。

云层遮住太阳，天气灰蒙蒙的，和初序一样情绪不高。

浅安：“……”

这神明，怎么就知道用天气来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