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望到男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浅安原本想要说实话的想法收了回去，低头微微蜷缩起了泛粉的脚趾。

随后只是礼貌回道：“没事。”

虽然被咬得还有些疼，但是这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自己应该……确实是没见过他的。

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救自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男人松了一口气，连连低声自语了好几句，才终于停下，“这一次我没有来晚。”

浅安的双眸逐渐染上一丝困惑。

……什么没有来晚？

“叔叔？”他靠近几步，小心翼翼问：“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尽管这问题听起来实在有些傻了。

浅安第一次进入当前副本，根本不可能见过这里的游戏NPC。

“见、过？”

眼镜男人的镜片不知何时被打碎，文质彬彬的外表看上去有些狼狈，听到浅安的问题时低低反问了一句。

根本算不上是回复的回复，让浅安大脑更加茫然了起来。

难道他们真的见过？

可是不应该……

混乱的思考没有结束，却转眼被男人又一次紧抱在了怀里。

这具身体的声音竟然在此刻有些哽咽，一个中年男人，在事情结束才不过片刻，便抱着浅安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对不起，对不起啊……爸爸没能保护好你，如果我能再早一点……”

泪水被蹭上浅安肩膀处的布料，不一会儿就晕湿了一大片。

浅安看起来还有些傻，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却纠结地愣在原地，不知该推开还是先由着对方继续哭。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似乎真的很伤心。

“他妈的，这死人在发什么疯？”

花臂男气愤地咬了咬牙，“平时从来没见他说过话，这时候犯病，就应该揍他一顿！我让他跟我们作对——”

“行了。”

从来不把话说第二遍的老大，短短一天之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实在累了，按住了那花臂男的肩膀将人给扯了回来。

“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股火，先缓几天，别再给我惹事儿了，还想被那些人再拉出去挨一顿打是不是？”

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却成功让男人打消了刚刚的想法。

“放开。”洛北川冷冷瞥了按住自己的两个人一眼，语气冷凝：“你们怕惹事，怕死，就不怕我在这里跟你们鱼死网破？”

“我们这儿，都是穷途末路的人。”

老大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声。

“我们是走不了了，在这道门外，那些拎着棍子随便就能动手的人是规矩，但是这里边儿，我的话就是规矩。”

他又摆了摆手，“都松开都松开吧！看着我干什么？是有想说的还是不服啊？”

几个男人也都放开了手，只是脸上还都写着不甘。

似乎对这样的结果觉得并不满意。

“老大，就这么算了？”

“那不然呢？”男人看了浅安一眼，意味深长低声道：“以后有的是时间。”

浅安还被禁锢着，抬起手又不知该放哪儿，只能无措地落在眼前人的背部，学着对方的模样轻拍了拍。

“叔叔……我没什么事，你——”

哄一个中年男人别再哭了的话，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小心翼翼道：“不用这样担心，先你放开我好不好？”

洛北川站在一旁，看着这副诡异场面，只是眉头紧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的情绪许久才平静下来。

也终于从痛苦中回过了神。

“是我没用……”他松开手，却甚至连站都已站不稳，跪坐在了地上，一字一句道：“那时候我的乖儿子，也就像你这么大。”

浅安似乎意识到什么，只是有些无法确定，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一刻，正与站在一旁的少年对视。

洛北川轻啧了一声，主动走过去，抓住男人的手将人拎了起来。

“大叔，有什么事也得站起来讲。”

男人似是被激起了某一段回忆，眼中的泪水又红涌了上来。

“反正我这辈子以后也就只能是一个人了，死不死对我来说无所谓，可你……”他将目光缓缓转向浅安，“可你还这么小，要好好活着，记住千万要好好活着。”

被几次叮嘱，浅安在他含着希冀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嗯。”

男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对了，我儿子他……和你一样乖。”他闭上双眼，“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或许是想要掩住眼底的悲伤，可他闭了眼，泪水就直接跑出来。

那几近于心碎的感觉，就借着眼泪刺了一下浅安的心。

浅安不知道到底是有多悲伤的事，会让一个成年男人被击溃到如此痛苦，只能小心翼翼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曾经也是个处处守规矩的普通人，好事偶尔做过，做过错事，却没犯过罪。”

男人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纵横的泪水蹭掉，想起曾经的事，眼底蒙上说不清的雾。

“我这一辈子都过得普通，但也踏实，老婆温柔贤惠，儿子听话懂事，可偏偏就是这么普通的生活，为什么老天都不给我？”

花臂男看过去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在这儿的，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他。

重刑犯人就算表面上并不凶神恶煞，至少也有点儿特殊经历或本事，只有这男人一直都像个窝囊废。

逆来顺受，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发起疯来简直像是不要命。

“我老婆患癌症，可我努力挣来的钱怎么都不够手术，生生将病拖到了晚期，让儿子才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浅安轻晃了晃脑袋，试图唤起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母亲……

他已经没有印象了。

以前的自己，和身边的人，好像一个个都在逐渐模糊。

“我带着儿子一起生活，每天忙工作，还要照顾他，我根本顾不上。”

男人痛苦地攥紧了双拳：“是我过于疏忽……是我，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