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长果然人脉非凡，不过一天的时间就被他打听清楚了，只是消息不容乐观。

“怎么了？”

快下班了才回来的张警长愁眉紧锁，将自己积满风雪的大衣往厅里一甩，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张警长看了清如一眼，那一眼相当复杂，既有埋怨也有感激，“这东洋纱厂确实有问题，有人私底下将它称为‘阴阳’厂，阳厂就是平日里正常劳作，阴厂则不同……”

“怎么不同？”

张警长有些为难，直到见到郭子行走出来才接着说道，“纱厂的另一面，就是启用了大量的‘包身工’，也就是变相卖身的奴仆，做着脏苦累活儿不说，病了死了也不管。”

早上离去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听见张警长打听到的消息，也很是唏嘘，尤其是家里有人在厂里做工的，更是担心不已。

清如接着问道，“那我怎样进去才能做你说的那个‘包身工’。”

张警长看了一眼郭子行，犹豫道，“那些人牙子虽是在明面上的，可也是狼狈为奸。若是讲明白了，他们是不会帮忙的，只能化用身份，将你送进去卧底。只是……”

郭子行静静地听着，见张警长左右为难的脸色，便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顾虑？”

“只是太苦了，我怕清如姑娘熬不住。”

“不会的”，清如坚定道，“我是一定要救那些女孩子的，若是不能深入敌营，谈何救人？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带这些女孩子逃出来。”

见张警长等人不敢应声，又求救般看向郭子行。

郭子行道，“让她去吧，务必做好保全自身，量力而为。”

张警长松了口气道，“我小妹也在纱厂做女工，我回去会跟她交代，你每两天给她送一次信报平安，若是少了一次，行动取消，我们……”看了下郭子行的脸色，“与郭副局必会亲自上门讨要。”

话都说明白了，清如也答应了下来，便没有了顾虑，众人接着一起讨论种种细节机要，务必精益求精，减少伤害。

眼看着都月上中天了，郭子行开口道，“行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正式行动。”

“是”，众人纷纷告辞，郭子行也带着清如回了别院。

寒风凛冽，将两人的衣角被吹得飞扬起来。郭子行撑着伞与清如走在雪地中，踩的嘎吱作响。

今夜虽晚，郭子行却没有开车，清如挨着他一言不发。

还是郭子行先打破了沉默，他思忖着道，“那东洋纱厂可能会很凶险，你不怕吗？”

清如坦言道，“怕啊，怎么不怕，可如果怕就不去做的话，那也太对不起我的心了，我既然发下宏愿，就必然是要做到的。”

郭子行见她眼眸亮晶晶的，在黑夜里也闪烁着，白雪映衬出的盈光也比不了她。原本信誓旦旦要利用她的，却突然生出一股怜惜，“你如果不想去，我也可以另找人的。”

“不用了”，清如坚定道，“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呢，我接触过那些人，也记得从牛家村里出来的女孩子都样貌，我去是最合适的。”

郭子行便不再劝，重新强迫自己的心变得冷硬。将伞撑好，与清如并肩而行。

洁白的雪地上，只留下他俩的脚印，等明天一早，就会被沿街的人家扫干净，再看不见。

……

“清如姐姐～”

远远地，小二郎就朝清如扑了过来。

清如十分惊喜，“小二郎，你别跑了，小心摔着。”

他却像个小肉蛋似的，“噌”地冲过来，差点清如撞的后仰，要不是郭子行及时扶一把，非将人撞倒不可。

“多谢你！”清如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润泽的光亮。

郭子行突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充满感激信任的眼睛。

“不用谢，好好做好你的事，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第二日一早，郭子行去找郭大帅了。

“你来干什么？”

郭子行上次见过他发威，内心仍然是有些畏惧的，因此很是恭敬，“这次儿子来，是给您汇报汇报工作，顺便向您报告一件事儿。”

郭大帅抽着水烟，猜度着郭子行来找他有什么重要事，“哦？你直说吧。”

“是”，郭子行也没有废话，直接将查到的牛大两口子和二哥二嫂拐卖人口的事情讲了个清楚，“……且验明正身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牛大口中的‘二嫂’，竟是个西贝货，原来他竟是个男人，道上也用过多个诨名，只有这个‘二哥二嫂’在咱们本地叫的多，其余时候都被称为‘二老板、二老板娘’，其实两人本名一个叫做陈二郎，一个叫做刘言，本来这个陈二郎家里是有妻有子的，不知怎么跟同村的刘言勾搭上了，双双跑出了家，在外隐姓埋名起来，假作夫妻生活。”

郭大帅听得眉头深深皱起，眼里显出几分鄙夷，“这些年，这两人犯了多少案子，拐卖了多少人口，涉及多少地方，又为何一直没被抓到？”

“这正是我要跟您说明的原因，这两人离家出走已有十年有余，做起贩卖人口的生意却有十二年之久，此前一直是如同牛大一般，将人诓骗住然后联系上家卖掉，时候来离家后，才开始做上家，满处流窜，结交‘牛大’这样的人物，收了人好去卖掉。目前已涉及三省三十二个乡镇，以及四十多个村庄，被卖拐的女人孩童甚至男丁，粗略估计，得有五百以上数了。因他俩一直是化名外出，又有当地人做内应，因此就算有人报案，也难往他们身上想去，更何况这几年路上不太平，也不是处处都有咱们四方城这样太平的地方，有些省里今天掌权的是张三明儿就是李四了，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去管这些事儿，也就让他们逍遥了这些年。”

郭大帅脸色难看，满是愤怒与嗟叹，“他奶奶的，荒年里，人命不值钱啊。这事儿你办得很好，我再给你划一道人手去，再给你一道密令，让你能调动沿路的人马，但凡我辖下的，都不允许出现人贩子。还有你说的那个东洋纱厂，怎么回事儿，我记得是日本人开的吧。”

“是，叫速川浪生，是个日本买办，在咱城外开了个纱厂，招些女工干活儿，城里也有不女性在那里做工，只不过这跟那些乡下去的女孩子有所不同，似乎其中有什么缘故，所以儿子招了个副手，让她去纱厂里卧底看看，究竟里面是在做些什么，那些女孩子是否还活着。”

郭大帅又抽了口烟，凝思着，“最近，日本人有些不安分，你看着办吧，别将人得罪狠了，就算是要救人，也别扯进去帅府，别乱了局面。”

郭子行点头应是，郭大帅看了他一眼，颇有欣慰，“等你漂漂亮亮地办成这件事儿，也该好好学学治理之法了，纵横谋划，早早地挑起你的担子。”

“是”，郭子行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强压着嘴角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