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向下滑落。

那种感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断向深渊坠去。风像刀子一样划过面颊，呼啸过耳边的声音就像一阵阵凄厉的哭喊。虎落的手在空中乱抓，但什么也抓不住。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握过强大的武器，也握过朋友的手，此刻却无助地挥舞着。就像一千年前那两条飘舞在空中的铁链一般。

虎落想喊叫，但风灌满了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的身体在不断地加速，像是落入蚁狮巢穴的可怜蚂蚁。就连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片光点和色块。

可在一瞬间，这些光电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虎落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停止了下落。

那个包裹自己的东西似乎还在他的耳边轻轻问道：“你是谁？”

不等虎落细想，一阵强光又突然射入了眼帘。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他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神树底下的舞台上，立川也一脸茫然地坐在他的身边，阿斯塔还沉沉睡着。而阿泽他们正焦急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几滴黑色的粘液从他的指缝滑落，消失在了土地中。

是兑把他平安地带回来了。

阿泽一个箭步跳上了舞台，看着伤痕累累的虎落，眼泪竟然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不敢保住虎落，害怕会伤害到小老虎。但虎落却主动抱住了阿泽，轻声细语道：“没事的，阿泽……没事的……”

“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看起来像是灼烧？”简清也颇为焦急，但是他不懂治疗，“蔚辰呢？将黎呢？这两个人怎么还没赶过来？”

石武倒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魔药中找到了一些可以镇痛的药剂，先给虎落服下了，“还好还好，看起来只是伤到了皮毛，应该没有伤到内里。”

欧阳石虎更是拉着虎落的小手不放，撅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是那个所谓的银之神吗？”尚杬问道。

“没错，不过，所谓的银之神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号。”立川站在旁边说道，“那个盘踞在神树树冠的伪神，只是一个月以前意外坠落在这里的赛博人罢了！”

“什么？”众人都惊讶地看着立川。一个多月前艰难的战斗，巨大的牺牲全都浮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那么多的朋友为此丧命，现在居然还有赛博人能在这里装神弄鬼？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我不明白，银之神不是很多年前就降临在了部落了吗？怎么可能是上个月才出现的赛博人呢？”能猫问道。

“不对！不是很多年前！”简清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凶狠，“是很多代以前出现在了部落。但你也看到了，在这里，每一天都会有一代精灵诞生。而所有的精灵，都会在四天后开启朝圣。就算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也会在他们口口相传中变成古老的传统！”

“太可怕了，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就能造就一个人人深信不疑的神明出来。”能猫深吸一口气。

“宗教大抵都是这么诞生的。”沧北回应道，在他眼里，人类和兽人群体中诞生出的宗教与这些电精灵敬仰赛博人别无二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神明的真面目是什么。那些地球人也只是一万年前来到了这里，如今不也是所有人类和兽人眼中的神明吗？

“但这样的话，有一个人不就很可疑了吗？”尚杬也无比警惕地回过头去，不出所料，那个人已经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精灵围住了舞台。

电精灵部落的族长！

“如果赛博人是一个月以前抵达的，那作为寿命最长久，从未换任的族长，就应该知道那不可能是神明！”尚杬从腰间拔出一支匕首，这群靠近他们的电精灵可不是善茬。

“亵渎神灵的异乡人，还有道心不坚的立川、阿斯塔，你们将被关押起来，等待神明的判决！”族长一声令下，那些电精灵们甩出了几条闪着电光的捆绳，把他们全都拦腰捆住。他们只要稍微一挣扎，绳子的电流就会把他们电得手脚酥麻，不能站立。

“兑！”阿泽喊道。

“等等！”简清制止了他，“让他们把我们关押起来。”

阿泽虽然不知缘由，但他相信简清，便按照简清说的那样，没再让兑转移他们。

他们就这么被电精灵们关押在了忏悔室中。这是给那些质疑神明的精灵们使用的。遍布部落的电晶石的能量也无法渗透进这里，对于电精灵而言，在这里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心智再坚定的精灵，也会被日复一日的空虚感给逼疯。

好在，除了阿斯塔，这里没一个电精灵。而且阿斯塔还昏睡着。

不好的地方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被绑了进来——晨曦。

“照你的能力，他们可绑不住你。”简清冷冷地说道。

“彼此彼此。”晨曦淡淡地说道。

虎落看着晨曦，又想到了在赛博人那里看到的一切。他亲耳听到晨曦说自己和曾经的寅虎是好朋友，也亲眼看见影像中的晨曦背叛了寅虎，站在了神明的那一边。

第288章 寅虎之死【Demigod】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晨曦？

“你，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虎落说的是“他”，却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晨曦看着虎落的眼神，便明白了，小老虎已经知道了千年前的事情。

“你说话啊！”虎落略微带着哭腔。

“我……”晨曦满眼愧疚地看着小老虎，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或者说，那一切都是事实，他根本无从辩解。一千年前，的确是他把流落神兽们聚集在了神明指定的位置，以此为诱饵逼迫寅虎选择自我牺牲。

寅虎的灵气造就了晨曦，晨曦的抉择却造就了虎落和寅生。

“你是个坏人！坏人！”虎落哭着跑到了角落，他不敢相信相处了这些时间的晨曦居然是自己流落到现在境地，日日遭受身心痛楚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阿泽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虎落如此痛苦的模样，还是抱住了小老虎。

立川把赛博人展示给他们的一切都转告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每个人听到最后，都无法遏制自己对晨曦的痛恨。能猫更是冲过去一脚把晨曦踹到了墙上。

晨曦没有使用能力，默默地承受下了这一脚。

就连欧阳石虎跑过去打他两拳，他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沧北，之前你在猎魔人部落里也说过相似的事情。你应该就在现场，是吧，一千年前，寅虎遇害的时候。”石武走到沧北身边问道。

沧北点点头。

“那你一开始在魔物森林里就认出了晨曦，对吗？”石武继续问道。

沧北再次点头。

“你觉得晨曦的这件事情背后有隐情？”石武试探道。

沧北沉默了。

另一边，简清没有再理会晨曦的事情，他反倒对立川很感兴趣，“看你对赛博人如此了解的样子，你应该不是电精灵吧？或者说，应该叫你夜嘉与？”

立川愣了一下，虽然他之前也知道狼人兄弟都是很厉害的侦探，但是就这么两句话就被识破了身份，还是让他颇为震惊。

立川点点头。他把体内的“电晶石”取了出来，全身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种白色的人造纤维样的东西，接着又重组为了一个人类的模样，就和空天市的夜嘉与一模一样。

“虎落的头盔，还有那些给我们的物资也是你准备的？”简清问道。

“大致推测出来你们会经过神树，所以提前来这里准备着了。”夜嘉与笑了笑。

“未羊说这个不是这颗星球上的科技，你是外星人？”

夜嘉与挠了挠头，“故事太长了，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这么说吧，我和你们这颗星球上的神明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地球？”石武想起了乘黄说的话。

“答对了。”夜嘉与把那颗电晶石捣鼓了一下，就在墙上投出了全息投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稳住形态多久，所以就长话短说了。”

除了晨曦，大家都聚拢了过来。

“大概应该说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其实太久了，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毕竟历史课我一直都是睡过去的。那个时候，地球上的人类因为一项考古发现，意外找到了盖亚星球的位置。那个时候的地球科技极其强大，他们已经发展出了空间跳跃的仪器，可以帮助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不过，唯一的问题是，空间跳跃装置的能量消耗极大，要让整个太空舰队都转移过来，大概需要把我们的太阳作为燃料……”

“整个太阳？”尚杬捂住了嘴巴，“把你们的母恒星毁灭了，才只能让一个舰队过来？”

“没错，联合军队必然不会选择这么做，况且他们对盖亚星球并不了解，贸然过来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不过，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既然一万年前的确有地球的入侵舰队来到这里，那就说明舰队内部发生了叛变。他们夺取了舰队的指挥权，并且引爆了太阳……”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吗？”阿泽不可思议地看着夜嘉与。

“你们这里的恒星天体学研究还远远没有到这一步，况且，我感觉属于你们地科学只是昙花一现，即将衰落了。简单来说，恒星并不是一个均匀的球体，我们的科学家在很早以前就发现，恒星内部是有着层级结构的。不同的跃温能层之间存在着相位分界膜，能量会以波的形式在两层分界膜之间震荡和叠加。同时，在分界膜上会有脆弱点，如果使用强大的高能粒子武器攻击脆弱点，便可以把能量注入到恒星内部，通过能量的叠加，破坏恒星的核反应平衡，使其发生剧烈的聚变反应就会引发爆炸。”

“完全听不懂。”能猫放空了大脑。

“不需要理解了，反正他们引爆了我们的恒星，通过空间跳跃来到了你们这里。而且，离开之前，他们还毁掉了所有的空间跳跃装置，使得地球上的人类只能等死。”

“那你们……”

“我？其实从他们夺权到引爆太阳之间隔着好几十年呢。毕竟恒星内部结构一直在动态变化之中，等到那个合适的脆弱点出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也尝试过击落太空舰队，但是他们毕竟占据了空对地的战略优势。历史书上说那几十年没有一天不是战争。好在我们修建了行星发动机，如今正带着我们的母星流浪呢。一颗小小的星球，航行在漆黑孤寂的宇宙中，就像深海中的一个细菌一样。”

“那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来的？”尚杬问道。

“上头的人想要找到一万年前的那些叛徒，也不知道是要复仇还是怎么的。流浪地球上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再次制造出空间跳跃装置也就是这一百年的事情，找到盖亚的具体坐标，发明构成我身体的人造纤维，这些科技都是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如今我们只能小规模把一个人造纤维人跃迁过来，我的本体还在地球的一个装置中，这具身体死亡后，经历的一切都会被装置中的我接收到转化为我自己的记忆。”

“既然你们和我们的神明是同宗同源的，那你可以算是半神了。”能猫调侃道。

夜嘉与赶紧摆手，他可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是来帮助我的吗？那张卡片……”虎落问道。

“哦，那张卡片，是我们天羽科技的名片啦。本来是藏在你体内帮助你对抗超脑的，但还来不及给你解释就被罗兴发现了，既然超脑危机已经解除了，我想应该没有太大的作用了，就当给你一个纪念吧。”夜嘉与有些尴尬地说道。

“不！超脑危机可还没解决！”简清提醒道，“现在我们的头上就有个冒充神明的赛博人！”

“对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在我们坠落之前，赛博人说了一句，维管束计划启动！”夜嘉与终于想起了正事了。

“维管束？那是什么东西？”尚杬不解地看了看简清，简清摇摇头；她又看了看阿泽，阿泽也摊手。

“维管束，植物的话，应该是指树干中的束状排列结构，是植物输导水分，无机盐及营养物质的一种输导系统，可以把根部吸取的水啥的送到树冠去。就像是我们身体里的血管。”石武解释道。

“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些。”尚杬崇拜地看着石武。

石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在魔法学校的时候学了很多动植物的课程。”

“那维管束计划又是做什么？我总感觉不是个好东西。”能猫问道。

“维管束……维管束……把营养从树根传导到树冠……”简清心中也隐隐不安，“对于赛博人而言，他们最重要的营养无外乎是电能吧。喂，虎落，夜嘉与，你们在爬树的时候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虎落回忆了一下，那些献出电晶石，自我了结的精灵们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些精灵如果支撑不下去了，会把电晶石嵌入到神树中……我在朝圣的路上一路都有看到。”

“就是这个！”简清大叫不妙，“沧北！”

沧北一拳把禁闭室的外墙打碎，一阵耀眼的白光充斥在他们的眼睛中——整个电精灵部落已经陷入了一片电光之中。一条电弧冲着他们袭来，它的目标是躺在地上的阿斯塔。

“不好！”夜嘉与拿出自己的电晶石，挡在阿斯塔前面，他的电晶石直接把电弧的能量吸收了进去。

像是被外界的异动影响到了，阿斯塔也睁开了眼睛。她感受到了那些电场之中的精灵们的不安与痛苦，也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哥哥……我感觉……好难受！哥哥，你在哪里？哥哥？”

阿斯塔不认识夜嘉与，夜嘉与连忙躲在沧北身后，换回了立川的形象，走了出来，紧紧抱着阿斯塔。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阿斯塔害怕地问道。

“维管束计划！赛博人利用这一个多月以来前仆后继的电精灵留在神树树干上的晶石，终于和你们的部落中所有的电晶石完成了连接。如今，就是他收获的时候了！朝圣的最终目的不是让你们把电晶石交给位于树冠上的他，而是让你们搭建出这条电路！”简清解释道。

“是……是银之神？是因为我们惹怒了神明吗？”阿斯塔哭着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虎落拉着她的手，让她正视着发生在她的部落里的苦难，“根本就没有什么银之神，一切都是一个谎言！那个机器人要的从来不是你们的信仰，而是你们的性命！”

虎落的话终于像是一记重击，打醒了阿斯塔。

“他是骗子……银之神，还有族长，都是骗子！”阿斯塔伏在地上，看着那些已经被连接在一起的族人，所有人的痛苦和无助都传达到了她的脑海之中，“哥哥，我们得救他们！”

“当然！”立川把自己的电晶石丢给了虎落，“绝不能让那个伪神得逞！”

……

神树之上，电能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赛博人破损的飞船中，飞船的自修复系统也开始起作用。

而坐在“王座”上的赛博人似乎听到了神树下这些人对他的愤怒。

“伪神？错误！我不是伪神。”赛博人按下开关，一团致密的电浆从飞船的武器发射口射出，朝着部落而去，“我是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