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农历甲申年，是猴年。

大年初一，本地员工大多选择了休假，没有足够假期返乡的外地员工则选择留在工作岗位上。

审计办公室只剩下杨主管和戴琦两个人，这天早上杨主管对戴琦也格外客气，这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小戴啊，有没有打电话回家给父母亲拜年？”

杨主管破天荒没话找话地和他闲聊。

戴琦点点头回答道：“啊，打了，昨天晚上打的。”

“哦，你家里有几口人？”

杨主管一边玩着扫雷游戏，一边随意地和他说着话。

“四口，除了父母以外我还有一个弟弟。”

戴琦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杨主管的问话感到非常不耐烦，他平时向来不喜欢和别人聊起家人，因为他觉得这是个人隐私，没什么好说的。

杨主管也觉得无趣，问了几句之后就不再问了，办公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杨主管继续玩他的游戏，戴琦把笔记本铺在办公桌面上，半天没翻动一页。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可能是领导来发新年利是了！”

杨主管立即关掉扫雷游戏的界面，起身走向办公室门口。

刚打开门，酒店的老板魏总正在给采购部的值班人员派发红包。

看见杨主管打开采购部里间的门，魏总稍微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想到里面间还有人办公。

“魏总，新年好！”

杨主管忙主动上前给魏总拜年。

“新年好，新年好！”

魏总满脸堆笑地回应着谢主管，递过一个红包。

杨主管双手接过红包，脸上乐开了花。

魏总问道：“里面还有人吧？”

“有、有，里面还有一个人。”

杨主管扭头冲里面喊道：“小戴，出来给魏总拜年！”

其实戴琦已经站在他身后，听见他的呼唤上前一步，从杨主管侧后方闪出来，对魏总说道：“魏总，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你们辛苦了。”

魏总又递上一个红包，笑靥如花。

戴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女强人。心想有钱人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发完红包，魏总在一群高管的簇拥下离开采购办公室，往下一个地方去了。

杨主管当着戴琦的面拆开红包，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百元钞票，失望地把红包扔在办公桌上，坐下来继续玩他的扫雷游戏。

相反，戴琦对这白捡的一百块钱倒十分满意，他把红包放进口袋里，还开心地伸手拍了拍。

“唉，女人就是小气，我在广东过年的利是都是一个月的工资。”

过了一会儿，杨主管像是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气愤，开口自言自语道。

戴琦假装没听见，他笔记本依然还停留在翻开时的那一页。

“找谢总要红包去！”

杨主管不甘心，从工位上站起来，出门离去。

戴琦见杨主管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暗自舒了一口气，合上笔记本闭目养神。

这时魏总已经发完地下室的红包，被一行人簇拥着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杨主管兴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对戴琦说道：“快去，谢总在给财务部的员工发新年利是！”

戴琦欢快地走出办公室，一路小跑着进了财务部。

谢总看见戴琦，递过来一个红包，嘴里说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谢总新年好，谢谢谢总！”

戴琦喜笑颜开地接过红包，嘴里说些应景的吉祥话。

“谢总，酒店里还给每人发了一只烤鸭，现在是不是让大家去职厨领？”

这时，财务陈经理走到谢总身旁请示道。

“让两个男孩子去吧，领回来再分，不要全部都去，乱哄哄的。”

谢总刚说完，戴琦和仓库管理员小任自告奋勇一同去领福利。

陈经理把几张福利券交给戴琦。小任带着他出了财务部，直接走到楼梯间旁的员工电梯。

电梯从地下一层一路上到二楼的职厨，这个专门为酒店员工提供员工餐的后勤部门为了准备几百只烤鸭忙碌了好几天。

看着职厨堆积如山的烤鸭，戴琦惊讶地合不拢嘴。

小任倒还保持着淡定，他把福利券交给回收福利券的职厨员工，说：“财务部八个人的。”

职厨领班数了一下，数量没错，对打下手的人交代道：“财务部的，挑八只大一些的鸭子。”

“好嘞！”

打下手的人戴着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挑出八只烤鸭，装进一个大塑料筐。

小任对领班说道：“我们先连筐子抬下去，等一下把筐子还回来！”

“快去快回，我们筐子不多。”

领班点头同意了，戴琦和小任抬着筐子出了职厨，赶上了下行的员工电梯。

戴琦拎了两只烤鸭回到办公室，杨主管见又发了烤鸭，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

戴琦陪着小任还了职厨的塑料筐，在仓库闲聊了一阵，向他讨了一个塑料袋后回到办公室。

把烤鸭装进塑料袋里，戴琦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小戴，你来一下，帮个忙。”

屁股还没坐热，小任急急忙忙跑进审计办公室叫道。

戴琦疑惑地跟着小任来到食品仓库，一只只硕大的干鲍鱼被随意地堆在地上。

小任看着新到的鲍鱼，对戴琦说道：“你帮我递一下鲍鱼，我来整理一下冰柜。”

戴琦点头答应道：“好，赶紧弄吧！”

捡起晒得又干又硬的鲍鱼，一只只递给小任，小任一边计数一边把鲍鱼码放在冰柜里。

两个人费了一番工夫才把鲍鱼全部放进了冰柜，小任拿着进货单核对无误后，登录进金蝶软件登记入库，戴琦没事，索性在仓库里待着，看小任一张一张的做入库单。

也许是扫雷游戏玩累了，杨主管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来到仓库，一声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瞧着小任敲击键盘。

戴琦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见是杨主管，赶紧和他打了个招呼。

杨主管说道：“都忙完了吧，我出去办点事，你没别的事就回办公室看着吧！”

“好的，杨主管。”

戴琦和小任打了声招呼，回到办公室，继续翻看他的笔记本。

新年第一天就这样在无聊中度过，地下室里白天黑夜都亮着灯，外面天气怎样跟这里丝毫没有关系。

下班后，戴琦拎着烤鸭走回出租屋，在半路上买了一瓶二锅头。

回到出租屋里，他迫不及待地扯下一只鸭腿，打开二锅头的瓶盖，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酒。

二锅头火辣辣的直冲喉咙，戴琦赶紧咬了口鸭腿压下酒气。

一口啃下去，戴琦发现不对，拿起烤鸭闻了闻，还有一股血腥味，再看了一眼，鸭腿的肉上带着血丝。

“他妈的，没烤熟。”

戴琦怒骂了一句，颓然地坐在床头。

也许是烤的鸭子太多，有的鸭子没有彻底烤熟就被拿出烤炉，戴琦幸运地分到了没烤熟的鸭子。

强忍着啃完鸭腿，喝下小半瓶二锅头，他头昏脑胀地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做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