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如同清汤一样，亦是鄂东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刘明丽先剁好了饺子馅儿，又取了面粉和了面团，她便开始擀饺子皮儿，王梦婷包着饺子。

“妈，当初你真的想过让我嫁给那个傻子吗？”

“是撒。”

“为啥？”

“当年林大哥和林大嫂也即是你林大伯和林大婶对我们家可好了，那时你爸爸家里穷，我和他结婚时，他连床和被子都买不起，你林大伯和林大婶送来了床还有被子，我和你爸爸才能结婚呀。”

“真的吗？我爸爸家里真有那么穷吗？”

“当然，未必这事儿我还能哄你不成？我和你爸结婚后，生了你，我的奶水少，你林大伯和林大婶又送来奶粉钱，你是吃奶粉长这么大的！”

“他们真好！我是说林大伯和林大婶他们真好！”

“就是撒，可惜好人不寿嘛。他们年纪轻轻的便死了，只留下一个脑壳有毛病的傻儿子，可惜了！”

刘明丽两次说到“可惜”，王梦婷听了心底一热，嘴上却问道：“妈，他们对你们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为啥你要让我嫁给那个傻子呢？”

“婷婷，做人要厚道，要知恩图报，更何况你爸爸在林大伯的棺材前已经立下誓言，要将你许配给那个傻子木棍的嘛。”

“哦，为了报恩，你们就可以牺牲我的幸福了么？”

“婷婷，话不是这么说的，人生世上，无非吃穿住行几个字，如果你嫁给他，我们保障你的吃穿住行，还不是一样的么？”

“我才不得干哩。我一个985的大学生，找一个傻子做男朋友，传出去，我的那些同学岂不是笑掉大牙？”

“婷婷，你说的是真的吗？”

“妈，我当然说的是真的，难道我还会哄你不成？”

“那我怎么看到你和那个傻子总是眉来眼去，好像挺亲热的呀？”

“不会吧，妈，这样的事情你也能看到？啥时候看到的？”

“你以为你做的巧妙，掩盖得深，妈妈就不知道呀？妈妈的两只眼睛不在你身上，就在你弟弟身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妈妈的眼睛！”

“妈，你真厉害，佩服！”

“佩服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可老老实实地承认，你愿意不愿意嫁给那个傻子木棍？”

“他现在又不傻，不要老是叫人傻子木棍。”

“好嘛，妈妈不说他是傻子木棍，叫他的大名林昆，可以不？”

“当然可以呀，本来他的名字就叫林昆，你叫他林昆就是撒。”

刘明丽想了一下，笑说：“我觉得叫林昆太正式了，显得不那么亲切。还是叫傻子木棍亲切一些。”

王梦婷笑说：“妈，你想和他拉扯起关系来了吗？以前听你说起他，就要骂的呀。”

“此一时，彼一时也。你林大伯死了，你爸爸也死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已经了结了。剩下来咱们这几个人，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呢？”

“好嘛，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实话实说吧，我喜欢傻子木棍，我想嫁给他！”

“婷婷，你到底跟你妈妈说了一句实话！”

“妈，以前不敢跟你说，那是怕你伤心撒！”

“为撒子嘛？”

“你想嘛，你都那么恨傻子木棍，我要是说我喜欢他，还要嫁给他，你岂不是很伤心？为了不至于让你伤心，我也只能说我不愿意嫁给他了撒。”

“原来是这样呀，婷婷，你真是妈妈的好女儿！”

“妈，你这话是夸我呀，还是损我呀？我怎么听起来不那么顺耳呀？”

“当然是夸你撒。你妈妈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大道理还是懂得的，为了妈妈，你将爱藏在心底，不显山，不露水，真是难为你了！”

听到这话，王梦婷心头一热，便要将她就是傻子木棍的话说出来，可是又一想，这事儿暂时还不能泄漏，万一刘明丽承受不住，那就麻烦了，有些事情还得水成渠成才是，不用着急。

有了饺子，方便面就不用了。饺子包好煮熟，刘明丽又从一个小坛子里抓出几块泡萝卜，切碎装盘，端到餐桌上，便拿起两只大花碗盛了饺子，亦端到餐桌上，瞅着女儿笑说：“婷婷，吃饺子啰！”

“好咧，来啰！”

王梦婷去洗了手，笑盈盈地坐到餐桌旁边，拿起筷子，吃起饺子来。

“婷婷，好吃吗？”

“好吃！我最喜欢吃妈妈包的饺子了！”

“你跟你爸爸一个样，都喜欢吃我包的饺子！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像这样的大花碗，至少要吃两碗！可惜他现在不在了，吃不到我包的饺子了！”

刘明丽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王梦婷只得劝慰说：“妈，你别难过，也许他在那边日子也过得好，有人给他包饺子的。”

听到这话，刘明丽瞅着她，怔怔地，好半天才勉强笑道：“婷婷，你爸爸虽然不算什么好男人，但对我，对你们姐弟俩还是挺好的。我也不指望他只有我一个女人，现在的男人有钱了，哪个不在外面养几个小女人呢？大家都这样，我也就见怪不怪了嘛。”

“可是我爸爸他，他养到地下去了哦，你也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他能到地下去养小女人，那是他的本事！”

“妈，我想问你一句话，可以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吞吞吐吐的！”

“你是我爸爸的第一个女人吗？”

“这……你这女儿，咋问出这么没大没小的问题来了呢？”

“妈，你就说是不是嘛？”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也不能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你爸爸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听人说，女人都爱的是第一个男人，而男人都爱的是最后一个女人。”

“你都没结过婚，你听谁说的？你们大学生还议论这些事情么？”

刘明丽瞅着女儿，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似的。

“少见多怪！妈，我跟你说嘛，我们寝室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四个女生都有男朋友，有的还不止一个男朋友。没事的时候，她们就聊自己男朋友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在床上的表现。”

“啧啧啧，都这样了，那还读撒子书嘛，不如回家结婚生娃去！”

“妈，不是我说你，当初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你就没有和别的女孩子谈论过男朋友的事情么？”

刘明丽想了一下，摇摇头：“和你爸爸好上之后，他便整天黏着我，我哪里有机会去和别的女孩子谈论男人！”

王梦婷笑道：“是我爸爸迷住了你，还是你迷住了我爸爸，你们俩形影不离撒？”

“我哪里懂什么呀？你爸爸说要跟我睡觉，我傻里傻巴的便脱衣服跟他睡，哪里知道还要做那些事情哦，丑死万代人了。”

“是吗？你还害羞撒？”

“岂止是害羞，简直是羞死人了。不过，真心说一句，你爸爸还是挺体贴我的。”

“妈，大约直到闭上眼睛之前，你都不会忘记我爸爸了不是？”

“那是当然的。”

听到这话，王梦婷在心底感叹着：王怀中那样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居然也能让一个女人这么刻骨铭心地纪念着他，也算是一个另类的好男人吧，真心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