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况。”夜鸦说道，“他现在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混合物……就算是你，也很难准确地‘捞人’吧？”

“凡人所谓的‘自我’，其边界太过暧昧，混合到那种地步的话，确实很难分辨。”光辉之理说道。

“所以要看情况。”夜鸦说道，“假如‘他’足够坚定，那么，以‘他’的自我认知为准，捞一个‘他’起来又有什么妨害呢？”

“那么，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光辉之理问道。

“嗯……”夜鸦沉吟片刻，翅膀一摊，“我还没想好……总之，先看看吧。”

“……”光辉之理没有再出声。

……

混乱的王宫大殿中。

卢卡斯终于爬到一块较大的、大概是手臂的残骸附近。

他裂开多重尖牙密布的大嘴，一口咬住残骸，“咔嚓咔嚓”胡乱咀嚼两下，便囫囵吞进了腹中。

宽大厚实的黑色长袍下，卢卡斯扭曲畸形的躯体中，仿佛有小型炸弹炸开似的，陡然如同气球般膨胀。

下一瞬间，“气球”漏气，炽白的太阳焰喷出，倏忽间便将他连同周边的浑浊黑色烟气一同点燃。

“他”层层叠叠地尖叫起来，在上好石料铺就的地面痛苦地翻滚，一路留下焦灼的熔融痕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翻滚中碾过金红的血泊，碾过细碎的肉块，并且即将路过另一块较大的残骸。

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挣扎着滚到残骸边，突然拉长脖子，狰狞的嘴巴咧开放大到极其夸张的地步，一口咬下。

又一块昼天使的残骸，连同周围的石板地面一起被吞入腹中，彻底不成人形的“他”骤然静止。

下一瞬间，极致癫狂的复数嘶吼在越发旺盛的太阳焰中同时爆发，夹杂着一道几乎被彻底淹没的歇斯底里的快意的大笑。

黑烟凝成的邪异触肢胡乱扭动挥舞，大概是手脚的怪诞肢体在原地剧烈抽搐。

“他们”再也不允许名为“卢卡斯”的“他”移动半步。

对此，卢卡斯只是哈哈大笑着，竭尽所能地破坏“他们”的灭火行动。

炽热的太阳焰越烧越旺，数米厚的石质地面不知不觉已经被灼烧出一个大坑。

坑壁处，些微污秽的熔浆流淌，不断蒸腾成浅白色的轻烟，那是，污秽被彻底净化的标志。

——破坏总是比建设容易。

对此，数百年来几乎没做成什么事的卢卡斯，深有体会。

……

王座靠背上方，夜鸦静静地注视着大殿中的焦点。

片刻后，她突然说道：“只是这种程度的火焰，还无法净化‘他’。”

“要加把火吗？”光辉之理平静地接道。

“……那样一来，‘他’可就真没救了。”夜鸦有些无语地咧了咧嘴，“再等一会，等那把火熄灭，我们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

“随你。”

……

时间流逝，宽敞的大窗外，太阳已经西斜。

出入口大门紧闭的王宫大殿中，除了少数及时移开视线、堵住耳朵的，大部分王公大臣已经异化成“魔物”，或者在“魔物”的混乱厮杀中被波及死去。

此时，还活着的人寥寥，并且几乎人人带伤。

王座靠背后，“公主”避开火焰中的“魔王”，快速扫了眼成功撤退到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幸存的王宫大臣们，心中有些犹豫，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把他们全灭了……

心念电转间，“公主”抿了抿唇，艰难地放弃这个诱人的方案。

——就算这些大臣全灭了，他们的爵位也有的是人继承，倒不如就此放过他们，免得外界传起什么对他不利的离谱谣言。

想要让这个病入膏肓的专制国家重新焕发生机，和平地过渡到议会制君主立宪，他这个仅存的王室嫡系血脉的声誉非常重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国家能够挺过“魔王”和“勇者”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