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的一夜过去了。

天上的阴云也总算是散尽了，露出了点点旖旎晨光。

玉无常比怀瑾要醒来的早些，他扶着额头，对于昨夜失了理智的行为与言语有些懊恼。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怀瑾说那样掏心窝子的话，简直是掀翻了自己一手建起的城防。

正想着怀瑾也恍惚间醒来。

看见她一身绯红印记神色慵懒的玉无常，立马拿起衣物起身穿好。

并将昨夜盖在怀瑾身上的衣袍，递给了她，让她先将就着穿上。

怀瑾接过衣袍，心中明了行军路上，物资缺乏，不能什么都有，自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便心事重重的穿起了衣裳。

那宽大的衣袍，即使是系上了腰带，还是松散欲落。

不过在入了边境小城以后，便有合身的衣物可穿了，也能寻一双绣鞋。

玉无常看着她露出的脚尖。

将赤着双足的怀瑾抱起，大步走出营帐。

一路迎着兵士投来的惊诧目光，将她放坐在囚车中，并亲自为她驱车。

怀瑾轻靠在囚车一侧，拽过长长衣袍的衣角，遮盖在裸露的玉足上。

在这个时代。

只要是良家女子，皆是很忌讳双足被外人看了去，出嫁之后更是只有夫君一人可看。

她活了几世，也遵循着时代的转变。

——

接近晌午。

行军的队伍走了近半个时辰。

那座边境小城——浔城，才悠悠浮现在眼前。

这座城池的名称，是由早年间北离大旱时，地方官员为求一场大雨而请的名。

然而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河流依旧是干涸无水，青天更是无云无雨，硬生生渴死了城中大半的百姓。

最终那官员也无水过喉，背着城中万人的唾骂，纵身一跃跳下了城。

而后此地竟连绵下了半月的雨，却无一人为那官员道一声歉疚。

……

一路上。

自怀瑾进城以来，路边的百姓皆对她指指点点，说的话也难听极了。

“这南国公主就是该的，过着那么舒服的日子，还要盖什么高楼阁，奢靡的很。”

“当年大旱过后，南国竟是一粒米也不肯运来，如今咱们陛下可是扬眉吐气了。”

“呸！什么盛世公主，就是个花瓶！守了一瓶子的水，一口也不舍给要渴死的人。”

他们说着，骂着，没有半点南西市文人骚客的气度，一副市井模样。

不过怀瑾更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

她因茯苓的事情，此刻心头沉重的很，她担忧茯苓此刻的状态。

毕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

而且江疾已经与她定下了终生。

现如今却因为她的存在，将这一切美好的期盼，全部打破了。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囚车角落，自责的将脑袋埋入腿间，默默无声。

直到进入了江疾提前备好的浔城大院中，也未与玉无常说上一句话。

玉无常也是，到了院落之后，更是直接将她抱入了房中，径直离开了。

院落中的侍女，在他离开之后紧接着进到了房中。

手里端着一件素色的女子衣衫，还有一双精巧而又显得素净的绣鞋。

她们拿着衣物向前，帮着怀瑾穿衣梳妆。

在看到怀瑾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之后，目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女子还未成家，却与男子行了这种周公之礼，当是不检点的很，谁家良家子能做出这种事。

即使不是自愿的，也不能活的这么光明正大，早该是三尺白绫了结残生了。

她们心里这样想着。

面上对怀瑾倒是恭敬的很，也是碍于玉无常的威严，明了怀瑾这样的女子，除了玉无常能碰得，谁人也不能触及。

即是她们陛下做的，那便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暗暗叹怀瑾无风骨。

怀瑾此刻心中有事压着，故而也没在意她们打量的目光，噤若寒蝉。

……

“你是坏人！别追我！”

屋外悠悠传来一阵笑闹声。

怀瑾微微一怔，这声音好似茯苓，可茯苓却不会这样放肆。

在她愣神之际，骤然的又听见江疾大喊。

“别跑了！”

转而下一秒，满脸天真笑意的茯苓便冲进了怀瑾的屋中。

怀瑾心头一颤，迅速转身。

是茯苓。

她看见怀瑾的那一刻，立即笑得如同夏日小池的荷花，那么明媚。

而怀瑾见她还笑得怎么开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昨夜那样的事情过后，哪有能笑得出的人儿。

怀瑾也没多想，急忙踉跄着奔向她，一把将她残破的身躯搂在怀中。

声音颤抖的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这时江疾从门外闯入，一把拉开了潸然泪下的怀瑾，将茯苓圈入自己的怀中。

他看着怀瑾的眼神，如同凶恶的猛兽，厉声喝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如今这样，也算是拜你所赐，哪担得起你一句对不起？”

虚弱的怀瑾向后顿了好几步，才勉强立住了身。

转而又被江疾的话噎住，而茯苓却开心的如天真孩童一般，挣脱了江疾的怀抱。

继而投入了怀瑾的怀中，双臂环着她的腰身。

娇娇的说：“江哥哥是坏人，姐姐帮妹妹杀了坏人，是好姐姐！茯苓最佩服姐姐了！”

姐姐……

怀瑾瞳孔倏尔放大，她知晓茯苓比她大上许多，而茯苓却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姐姐”。

她明白，茯苓这是疯了。

现在茯苓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从而回到儿时无忧无虑时期的样子。

江疾见此抑不住心中的怒气，质问着怀瑾：“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不是你！不是你这个所谓的天之骄女，盛世怀柔？为什么要是茯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怀瑾现今除了不停的道歉，什么也做不了。在耶律齐威胁拿茯苓威胁她时，就已经奠定了这一切。

她从江疾的面上，也看得出从昨夜开始，他便没有好生歇息过一刻。

腮边的胡茬和眼角的猩红，可见他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就请你以后，离茯苓远一点，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江疾决绝，不留一丝余地的说着，再次伸手夺回他的茯苓。

侍女们见这情形，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躬身退下了，只留下怀瑾一人，在原地不停的忏悔。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她瘫坐在地上，她是真的尽力了，拼尽力全力……

若是有来生，她甘愿护卫茯苓一生一世，不受任何人伤害，以此偿还自己欠下的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