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夜，人也乏了，屋外的鸟儿也歇了。

奈何娇妻想与夫君秉烛夜谈。

玉无常自然是惯着她，将她拥入怀中，听着她温和的语气，问着他闯天南海北的事迹。

怀瑾枕着他结实的臂弯，玉手搭在他的胸前，轻薄的被褥覆盖着两人。

真是像极了新婚燕儿，红烛高点，两情相惜。

她睡眼惺忪，轻轻的哈了一口气，呢喃道：“为何南国盛传你为玉面无常？”

他拨弄着她柔软的指尖轻笑，“因为，我出现在他人面前时，总是戴着面具。

那些文人，纷纷揣测，说我是为了不露出表情，让敌人探查我的情绪。

还有的说，是我杀孽太重，不想被恶鬼记住，纠缠。

倒是有人说对了一点，我真的很厌烦血液溅到脸上。”

他在说道杀孽太重时，怀瑾注意到他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好似有什么压抑着的心事，无法言说。

她知晓，这一切并非他所愿，他也只是不想让世人看见，那个视生命如草芥的玉面无常，面具背后真正的样貌。

摘了面具的他，可以像寻常人，游走在大街小巷，不是世人所惧怕的存在，只是默默无闻的俊俏公子。

不必承受谩骂与诅咒。

她抬着玉指点着他的鼻尖，眼中流露出动人的色彩，打趣到，“要我看，无常往后也要时刻戴着面具。”

玉无常眉角微动，满是疑问，“为何？”

“因为我不想叫别家女子，将你这俊朗容貌看了去。”

怀瑾此话一出，他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将一切烦恼往事，一并抛掷脑后。

悠然长叹了一口气，“日后有夫人了，确不能被别人看了去，惹得别家小娘子寻死觅活，那可如何是好？”

怀瑾装做是生气的模样背过身去，逃离了他的怀抱。

玉无常无奈的笑了笑，紧跟着也侧过了身，轻手轻脚的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语气暧昧，“苏卿甚是小气。”

话音刚落，见身前人未有一丝反应，抬手拇指掖着小指，宠溺的发出了毒誓。

“苍天在上，吾乃玉无常，此生只此苏卿一人，若违此誓。

身死为尘随风散，魂落三界六道。

永不入轮······”

怀瑾陡然间转过身，捂住了他的嘴，眸中微闪着泪光。

“不许你这么说。”

玉无常神情温柔至极，笑道：“不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抿着唇的模样，实在招人怜惜。

只有她知道，若是他的魂魄入不了轮回，那她的希望才是真正的破灭了。

她眼中晶莹的泪珠将要流出眼眶，玉无常心中漾起别样的情绪。

薄唇随即落在了她的眼角，擦去了这滴落不出的泪。

夜半人声寂，华灯独自开。

娇女泪潸然，目中情自真。

——

翌日，鸟儿枝头声声啼。

西京城一处客栈内，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正坐在堂前，身前是那位异域小厮。

小厮是当初为怀瑾驾马，带她出城之人。

他们之间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只见坐上之人，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上，茶水也跟着洒落。

“荒唐，你不是说她逃了吗？为何与北离将士出现在西京？”

小厮赶忙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大王子恕罪，当日地牢之中，确实只有着士兵的尸体，并未看到公主啊!”

“无论如何，把她带回来！”

“是！”

——

西京城郊，一处别院，落座在一座小山之中，四周树木环绕，甚是隐蔽。

玉无常和怀瑾天微亮，便赶到了山脚下，却苦于无路可走。

好半天江迟环山半周，才找到了一条通往山顶的阶梯小路。

路途行到一半，小路延申之处传来了脚步声，怀瑾抬头望去，来者一身白衣，衣袂飘飘，却没有昼锦那样的仙风道骨。

玉无常拦在她的身前，好似有些提防来者。

“你是谁？”

玉无常横眉冷对，淡淡开口问道，有着警惕之感。

来者不慌不忙的上前，悠悠开口，“在下乃是医圣的关门弟子，细辛。”

玉无常在之前与医圣往来的书信中，曾听医圣说过，有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儿，也就放下了戒备，随着他一同往上走去。

怀瑾在玉无常拉过她的那一刻，看见了这位细辛。

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她再一次遇见了转世的伯长眠，不同以往的是，这一世的他······

“玉易这是不记得我了吗？”

“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哟，阁下？玉易这记性，真是不太好。”

细辛左一句，右一句，聒噪的很，烦的玉无常握着怀瑾的手掌都在用力。

怀瑾也忍不住的问了一句，“细辛应是师门提的名吧？！”

他转头看向怀瑾，如春风一笑，深入人心，“这位姑娘是听着在下多话，猜到的吗？”

玉无常早已想到了他的身份，东部的三王子，最招人烦的那个蛐蛐——也是唯一待人真心的。

也不过多的与他计较，爱说便说吧，不理他就是。

怀瑾也不多言了，微微点头回应，生怕一句话勾起什么结束不了的话题，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心里想，‘医圣给他提这个名，想必也是被逼疯了，头疼不已。’（细辛：治头痛）

许久，众人终于是到了别院，放眼望去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院子的构造也很是精巧，也不知这等偏僻之地，是如何建成了这样的别院。

江迟带兵巡视一圈也未见到医圣踪影，玉无常也注意到了。

还未等他们疑问的话语说出口，已经被生生的噎了回去。

细辛理了理衣袖，微黄的发丝飘起，悠然说道：“师父前日里死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一只蚂蚁被踩死了，那么轻松随意。

怀瑾一行人面色僵硬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江迟这个急性子刚想说话······

“这几日书信是在下回的。”

“消息也是在下故意放出的。”

“还有什么问题？”

怀瑾能感受到玉无常的情绪急转直下，赶忙问道：“无常想要解决的事，你可否做得到？”

细辛睨了一眼怀瑾，笑了两声，“你说他中的毒吗？当然是做得到。”

众人的情绪不再那般，可算是有了回旋的余地。

怀瑾倒是成为了那个最为紧张的人，明亮的双目微怔，忧心的神色挂了满面，“你说什么？无常中毒了？”

“是，而且是剧毒。”细辛拂着下颚，“再过七日不用药，怕是可以升天了。”

气氛渐渐有些微妙，玉无常知晓怀瑾此刻一定是担心，隔着帷帽拂了拂她的脸颊。

一滴热泪划过他的指尖，他的神色从恼转为了怜。

细辛见了玉无常这样的眼神，用力的清了清嗓，调侃道：“玉易这是从哪里拐的小娘子？让你如此怜惜。”

玉无常冷眼瞥过他，摘了怀瑾的帷帽，“苏卿，我妻。”

娇容现，七分清冷，三分柔情。

细辛一时也哑口无言了，褐色的瞳孔微缩，‘这不就是南国公主？盛世怀柔！’

“玉易你在说笑？你当我眼盲？”

“子南怀在南国，她是苏卿。”

玉无常鲜有耐心的与他解释，可他怎能看着眼前的场面，这么简单相信这样的说辞。

骤然间伸出手，想要去捏怀瑾白皙精致的脸，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