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竹和路尘珂下山了。

出于对原剧情的尊重也好，遵循原女主的性格也罢，她没有强行更改剧情留在雪山，而是随路尘珂走。

上山的路很是艰险，路尘珂走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到山顶，下山却是简单了许多。

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一方天地对于神明的偏爱，下山之时，雪停了，风也不似先前那般呼啸。

他们很顺利来到山脚下。

踏出雪山的那一刻，墨修竹忽然懂了何为“永夜”。

即使是在白天，天空也是昏暗如墨的，阳光被遮蔽无法落在大地上，四周黑得只能依稀看见物体的轮廓。

到了黑夜，这份黑暗更加令人窒息，已经到伸出手看不见五指的地步。

伴随着“永夜”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人结伴走在平原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其他。

此处是人间，却因为阳光无法到达，变得比雪山更加寒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压抑，窒息，绝望。不敢想象生存在这片环境下的人族活得有多艰难。

担心神女害怕，路尘珂从行囊中取出极为珍贵的火源，拿起地上的枯树枝点燃，为这一片冰冷寂静的土地带来温暖与光明。

墨修竹平静地看着他，在他用一种渴求夸赞的眼神看向她时，她选择略过。

没有得到夸赞，路尘珂满怀的期待都落了空，却仍然紧跟着墨修竹的脚步：“神女，等等我。”

她没有给予回应，只是默默催动多年未用有些生疏的法诀。

下一秒，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点点白光，衬托得她圣洁又美丽，在黑暗中一眼便能看见。

与神光相比，路尘珂手上的火光变得不足为奇。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眼中满是对神女的尊崇。

他一直坚信，有了神女，人族就能渡过浩劫，迎接新生。

而此刻散发着光芒的雪山神女，无疑是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

跨过绵延起伏的高山，走过一望无际的平原，用枯树制成木筏渡过汹涌的江河，穿过荒无人烟的沙漠。

徒步穿行半个大陆，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人族的城池。

说是城池，也不过是满城的废池枯木和断壁残垣。

百姓？还是有的。

他们有些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些暴露在空旷的大街上。

墨修竹与路尘珂经过城池中央大街的时候，只听见数不尽的哀嚎。

有些人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无力瘫倒在地上，等待生命结束。

还有一些人，则是在土地上不断扒拉着，运气好些的，能寻到一根半截能够在黑暗环境中生长的植物，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找到泥土和草根了。

可无论是找到什么，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吃进嘴里。他们太饿了，饥饿会使人放下很多。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百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枯瘦如柴，面色蜡黄。他们的身上与脸上都沾满了污泥，肮脏不堪。

墨修竹走在这些人之间无疑是个异类。她的身上很干净，凡间的污泥沾染不到她的裙摆。肌肤白嫩如雪，就连披散下来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好家伙，竹姐站在这群人里面，我好担心他们说竹姐是妖女，要烧死她】

【猴王因为过于圣洁美丽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心疼那些百姓，天灾人祸躲不过，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

【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拯救苍生，现在看见这一幕真的心疼，很想做些什么去帮助】

【虽然不喜欢这本小说披着各种虚假皮来演绎追妻火葬场，但是拯救苍生我真的无法拒绝啊】

看着这些困于灾难的百姓，墨修竹的心中不曾泛起一丝涟漪，她没有帮助他们的想法，亦不担忧这群人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要做的是和路尘珂前往人族最大的聚集地，与人族大祭司会面。

路尘松心疼得不行，他想帮助这些凡人，可习法之人无口腹之欲，他身上不曾携带食物和水。纵使想要出手相助也无能为力。

他们从城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全程都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关注与阻拦。

连饱腹都做不到了，哪还有心情去关心旁的事？

即使有人用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位圣洁美丽的神女，也没有功夫去欣赏这份美好。

踏出城门的前一刻，路尘珂彻底克制不住，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甚至不敢嚎啕大哭，只能蹲下来将头埋在臂弯里小声抽泣。

按理说他见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他应该习惯的。

可他做不到对苦难熟视无睹，面对苦难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折磨自己，然后带着这份愧疚奋力向前。

路尘珂的情绪崩溃无法继续前行，墨修竹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休息。”

之后，也不管路尘珂同不同意，她转身走到一棵枯木旁坐下，闭目养神。

良久，路尘珂平复了情绪走到墨修竹身边，向她道歉。

“让神女见笑了。我不忍目睹人族苦难，每每遇见之时，都免不了哭一场。”他解释着，却没有得到雪山神女任何回应。

这几个月下来他已然习惯，便自顾自在墨修竹身边坐下。

“神女或许不知道，这座城池在浩劫之前，是一座繁华的大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写的便是它。”路尘珂自顾自说着，话末了，徒留一声叹息。

不知此时背靠着的枯树，在二十年前浩劫发生之前，是否有诗人曾为它题过一行半句。

可如今，繁华终成空，只留下困于黑暗之中的百姓与满城断壁残垣。

路尘珂的话，墨修竹都听见了。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继续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等这个凡人休息好了，再行上路。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再次起来时枯树竟变成了结满果实的桃树。

枯木逢春。

路尘珂看着满树桃子，眼里闪过一抹希望的光，连带着看向墨修竹的眼神都更加崇敬。

预言果然是对的，雪山神女真的能为人族带来福泽。

“神女，请您先行出城，我去去就来。”他说着，转身走向刚才走过的那一条街道。

看着路尘珂的背影，墨修竹依旧选择沉默。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白皙依旧。

或许是错觉吧！她的神力好像少了一些，虽然微不足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