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上班
作者:作家林特特 | 分类:现言 | 字数:75.3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8章 归去
回潞城的火车,下午两点。一点半,郎因将他们一行送至北京南站落客区,陈雨拖着一只灰色26行李箱已在安检处等候,她刚从曾雯处回,紧赶慢赶,终于在陈抗美回潞城前,拿到《念援朝》诗画册的样品,厚厚一本,铜版纸印刷,一面是陆援朝的照片,一面是陈抗美的诗,拿起来有点分量。
在曾雯位于朝阳路的古朴办公室,她再一次道歉,“年前印厂赶活,叔叔的诗集到现在才印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么个小活,两百本,仅为家人纪念,难为你放在心上。”陈雨道谢。“客气啥,说实话,我翻开你爸写给你妈的那些文字,挺感动,老一辈的情感啊。”曾雯摸着诗集封面,封面正中设计成心形,十八岁的陆援朝浅浅笑着,一双大眼水灵灵。
“我父母一辈子,就是过日子、吵架、养孩子,资源有限,你争我夺,为各自的家人争,为我和我姐争,总想一碗水端平,总端不平。我有时候觉得,我妈走了,其实是解脱,她走后,我和我姐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她没看到是好事。”陈雨望着妈妈的大眼睛。
“不会,走有走的好,没走,有没走的好。也许,你妈在为你们解决问题时,才会获得快乐呢?对了,你爸带着后老伴来,后面这阿姨,看到你爸写给你妈的诗,不吃醋吗?”
“阿姨人挺好的,虽然,我永远叫不出妈。我观察过我爸和后老伴的相处方式,他们提及自己的原配、子女都很坦然,毫无忌讳。还记得我姐刚离婚时,我对甜甜说,以后就很少看不到大姨父了,大姨和大姨父分开了,不代表他们的快乐,对你的关心是假的。甜甜回答,就像我拆过一个盲盒,其中有一支彩色的笔,后来,我把那支笔丢了,但当时拆开盲盒,看到笔的高兴仍然是真的。我觉得孩子比我们深刻。我爸真心怀念那只彩色的笔。阿姨和他是彼此的新笔,他们彼此也能理解对方的旧笔情结。”陈雨拍拍手,刚吃完小街栗子,一手绒毛。
“对了,干完手上的活,我想辞职,回家歇歇了。”曾雯抻个懒腰。
“为什么?”
“工作这么多年,存了些钱,可是一直像被绑在跑步机上,累了。回家,也许再生个孩子?也许只是好好重养一遍自己?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但爸妈不支持,我想花时间学工笔,或者别的。”
“大部分人能为人类做的贡献就是繁衍,仅仅能负担起生育和养育责任,已经很伟大。做全职妈妈没什么不好,只要能自洽,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自己能承担选择的后果。我们想要的从来不是非此即彼,一定要干嘛;而是想干嘛干嘛,老娘说了算的权利。”
“对,最好的状态是,家也好,职场也罢,能走,能回。不瞒你说,我有种自信,卖大白菜,只要我肯干,都能第一名。”曾雯胸有成竹。
回到落客区,陈雨将灰箱子的杆交到陈晴手中,“爸写给妈的诗集,还有点路上吃的,你上车再打开,一路顺风!”两人轻轻抱,贴贴脸。“二姑娘,过年回吗?”卫秀梅穿着陈雨给她买的新羽绒服。 “不了,我公公婆婆那边,我很多年都没去过过年,今年说一起,不好拒绝。暑假,暑假,回去看你们!”陈雨客气道。
二十分钟后,陈晴在车厢数人头,“爸、妈、壮壮、小花、老王,一个没漏!箱子四只,对吧?哦,还有我妹刚给我的!快打开,吃起来!”
又过十分钟,陈抗美戴上老花镜,虔诚地捧着《念援朝》,他抚摸着扉页上,他的手写体印刷出的“一弦一柱思华年”,无限唏嘘。
“小卫,你过来,这句诗,我跟你讲过没?”
卫秀梅把头凑过来。
前排,王志忠搂着梨花带雨的陈晴,拍着她不断抽搐的肩头,“好了,好了,老人、孩子都在,他们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令陈晴落泪的是面前的三个丝绒盒,蒂芙尼手镯、老宅黄金的金刚杵、浪琴小方钻手表,她在二手平台卖给北京客户的那些。
“怎么了?你妹送你这么多礼物,你都不喜欢?”
陈晴勾着王志忠脖子,“你不懂,你不懂!”她的拳头轻轻砸向老王。
再前排,小花和壮壮喝酸奶,吃小街栗子。
“你妈在哭什么?”小花回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
“你甭管!”壮壮见怪不怪,边剥栗子,边张望窗外风景。
“你妈是打我爸!”小花提醒壮壮事情的严重性。
壮壮赶紧回头观战,一撇嘴回头冲小花,“这叫打?你是没见过她对我爸!”
“小卫,哎,你别生气!”陈抗美站起来追卫秀梅,卫秀梅甩开他的手,直奔洗手间。
“咋了?”王志忠慌忙站起,他扯下陈晴的玉臂。
“我说什么了,她就生气了,我就说,我写得好吧?以后,你不在了,我给你写个《念秀梅》!”陈抗美叫苦连天。
陈晴脸上挂着泪,却忍不住笑了。
车行至洋桥。
“你待会儿去哪?”郎因问。“于小航约我。”“你们不是闹翻了吗?”郎因大惑不解。“她去啰啰嗦嗦网站了。”“挖你过去?”“聊聊合作。”
“你原谅于小航了?”“原谅什么?我忘了。”“能不能忘了我的事?”郎因试探。“你说什么?”“没事,我说,我妈前几天透露,她想把房子写遗嘱留给我,只留给我,不是你,经过大舅骨灰的事,她特别看重甜甜。又听我说你爸和卫阿姨领了证,怕有一天她没了,我爸也找个后老伴。如果,我说如果,我能给甜甜争取一套房,你能不能原谅我?”陈雨看郎因一眼,脑袋飞速转了下,“你先争取过来,再说。”
“还有个事儿,”朗因有些犹豫,“老赵那儿,看起来蛮顺。就是他一直不提钱,我也不好意思问。”“合法收入,劳动报酬,为啥不好意思问?”轮到陈雨大惑不解。
“总觉得,有点那个。”朗因努出的表情,像便秘,“哎呀,反正就是提钱,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到时候,他会给,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培训都开始了,我忙里忙外一个月,今天还去现场盯了下。”
“昨天见到老赵没?”“没,见到他手下,老赵出差了,上周见过一次,就是学员报到那天。”“你不提,他不提,培训结束了,你找谁提去?老师有课时费,会议室有租金,都是和他们单位直接签的合同吧,你算什么角色,在哪儿拿钱?”陈雨提醒。
“我开始想我先干着,老赵,还能信不过?再说又不是让他拿钱,都是体面人,我猜测,他会给我一张卡,无论购物卡,还是其他什么卡,大家心照不宣。他给的钱,和我的心理价位大差不差,我顺手接过来,回来一查,这事儿就算OK了。因为他那边不是一锤子买卖,之前说好了,这次打个样子,做得好,明年全包给我,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老而天真近乎蠢。”陈雨想控制,但真的止不住,“以前,潘家园鬼市,买的和卖的,谁都不出价,把袖子一对,两只手在袖筒里出指头,打的就是你知我知心里有数。老赵单位就在潘家园附近吧?近墨者黑。”
“陈雨,我挣钱是为了谁?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朗因恼羞成怒。
“不开玩笑,就去和老赵谈清楚,怎么结算,怎么签合同,为什么和别人都签,就你没签?”
“会不会显得太小人了?你知道我最好这个!”朗因拍拍脸。
“你是还不够饿,真的知道饿,面子算什么?”陈雨看好戏似的,环抱双肘,“我把话撂这,你迟早要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谈钱,晚谈不如早谈,反正我干活,都是先谈钱,没钱谈交情、谈情怀的,都是流氓。”
“行,我给老赵发消息。你说,为什么,我从机关出来,每件事都这么不顺?”
“不是不顺,市场就是这样,十件事能成一件事就不错了,所以要口袋里有俩事,手上做俩事,心里有俩事,眼里还望着别人锅里的俩事。”陈雨说起单干的经验。“嗯,你有八件事,我有两件,加起来,咱家就十件了!”朗因攥拳,比出奋斗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