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英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褚南风为她描眉的动作停了下来，“还没弄好吗？”她的声音中隐含不耐。

他颇为自然地将原本探出的手收回，“已经好了。”

沈流英缓缓张开眼，入目不甚清晰的模糊铜镜中映衬她的此时的模样，他为她梳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垂髻，顾名思义，就是不会将全部的头发都盘起来，而是只盘起一部分，剩下的头发任凭其自然散落下来。

他并没有为她装扮过于华丽的装饰，盘起的略微倾斜的发髻上只戴了一只长珊瑚珠嵌金步摇，愈发衬得她的脸小而精致，胭脂轻点过她的眼尾，眉如远黛，眼含春水，红唇娇媚。

她慢慢站起身，没有过多繁复花纹的绯红色修身衣裙更为凸显了她玲珑的身段与柔中带韧的气质。

这身装扮并不会让人觉得少女为人太过轻浮，穿在她身上反而更加完美地放大了她身上的优点，比如脓丽的容颜，又比如清冷的气质，冷而娇媚，柔而带刚，既矛盾又勾人。

褚南风深知她并不需要过于繁复的装饰，因为少女本身就已足够惊艳。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地去展现她身上的特质。很显然，他这次做得还算不错。

“既然好了，那我便先回去了。等贵客来了您再派人引我过去。”沈流英有些困倦地道。

褚南风本来不想答应，但是看她困成这个样子也不得不答应，只能叮嘱道：“莫要弄花了妆。”

沈流英边往外走边说知道了。

在回到自己屋子转身关上门一瞬间，她原本困倦的神色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看来就连褚南风这个领主也不知道贵客什么时候会来。

这就有点难办了。

她垂眸思索了一阵，忽然开口问啾啾：“信送到了吗？”

啾啾：“宿主放心，我亲眼看着尚裘拆开的，他看完就把信烧毁了。”

“然后你自己就直接回来了？”沈流英忽然抓到了遗漏点。

“对呀，”啾啾不明所以。

“你路上有没有遇到点什么？有人跟踪吗？”

啾啾很快回到：“没有人跟踪，就是送信的路上的差点就被天欲晚的人射杀了……呜呜……”它回想起昨晚自己开心起航，一时都没留意天欲晚的防守，谁知道天欲晚的人晚上也不休息啊。

想起那泛着寒光的冰冷箭矢，啾啾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太可怕了！多亏了它躲避及时！

沈流英原本还有些担心，看它毫发无损还能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样子就知道它没事。

沈流英又问：“外面下雨了，他们又没来过这里，说不定连路都找不到……”啾啾听此有些惊异：“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我再去一趟？”

沈流英皱眉摇头，“不必了，我在信中说明了来这儿的路线，他们来到这儿是迟早的事，只是担心，他们来得会很迟。”

“能来就好，管他来迟来早呢！”

沈流英没有再说话，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成功。不管他们到时候能不能按时来，自己都不会改变计划。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山里依旧清净，雨后寒凉的风更加凌冽，沈流英没有发觉天欲晚这里出现了什么动静。

秋雨还有那么零星几点，石板路上到处都是水渍，为了防止弄脏裙摆，她只好在走路的时候轻轻提起裙摆。

这次陪着她前去的人依旧是平安，他在前方躬身提着灯引路，沈流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见得次数多了，她看到他便会觉得莫名安心。

她没有被人直接领到贵客那边去，而是先到了褚南风那里。

沈流英不大明白他多此一举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来了。他见到她的第一眼是先确认了下她的穿着与妆容有没有被弄弄乱，在看到一切如常的沈流英后他明显满意了不少。

“你来的很快。”他赞赏道。

沈流英颔首，“有关贵客的事总是要积极一些的。”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贵客贵姓，若是冒犯了客人就不好了。”

谁知听到这话的褚南风突然扯唇一笑，意味不明地道：“无妨，贵客不会在意的。”

便是连个姓氏都讳莫如深，这是有多么见不得人啊。

不过试探了一句后，沈流英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有一阵凉风穿堂而过，烛光猛然倾斜跳跃了下，沈流英这才注意到他还用着烛光，华美明亮的夜明珠好像被他给遗忘了。

幽幽的烛光在他的面庞上打出深浅不一的光影，阴影之下他的神色忽然变得难辨起来，他在想什么呢？

“不是说紧张吗？”他又变成了从前很少出现的温柔形象，华丽的声线平缓又轻柔，他拿起八角桌上的白玉酒壶倒了一杯递给她，“过来试试，美酒能让人放轻松。”

沈流英有些犹豫，啾啾被她派出去打探地形了，她不大清楚褚南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倒是不觉得褚南风会在酒中投毒，毕竟自己现在也算是个重要的筹码，贵客都没见呢，她不能死得这么早。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沈流英也学着他的样子为褚南风倒了一杯酒：“领主也是，一定要放松心情。”说着将手中的缠枝白瓷杯递给他。

褚南风修长的手指轻抚杯壁，指尖不经意间剐蹭到了沈流英细白的手背，有些痒，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将手缩回去。这杯酒顺利地到了褚南风手里，沈流英见状接过他递给自己的酒杯。“我敬您。”

褚南风看着她似笑非笑，打趣道：“流英此举，怎么，还怕我下毒不成？”

沈流英皮笑肉不笑，心道我就是怀疑你又怎么样，嘴上却道：“领主说笑了，我曾经说过，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我信任您，所以才向您敬酒。”

“而且，说不定这还可以认为是在预祝我们心想事成呢？”

她口口声声说信任，然而那酒她一口也没有喝。

略微狭长的眼睛满是笑意，看来，他要是不喝这酒，她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了，也罢，他捏起酒杯一饮而尽，还特意将空了的瓷杯摆到她面前看。

沈流英特地等了一会儿，这才将自己杯中的酒水饮尽。

灯火煌煌，少女一身红衣，容色绮丽，像极了新婚夜……

他有些出神地看向他们各自饮尽的缠枝白瓷杯放在一处，心中莫名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合卺酒，红酥手，执子与共誓言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