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国皇宫，承恩殿。

季廉静立在窗前，光自他的肩上倾泄下来，整个人却无端透露着冷清的孤寂之感。

送礼的宫人正在回话：“奴才们已将一应药品送至沈大人府上，只是，”宫人的头垂得更低，“只是沈大人似乎并不在府上。”

“去了何处？”季廉微微偏转过头。

宫人伏在地上，声线颤抖，“沈大人似乎是在花朝节那日兴致而去，奴才，奴才也不知沈大人究竟去了何处。”

季廉原本就冰冷的唇抿出一道直线，下颌紧绷，“退下吧。”宫人如释重负，急忙悄声退下。

吴越正打算说些什么，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忽然传来：“微臣参见陛下。”原来是武安王殿下。

季廉嗯了一声，“平身吧。”

季从玉欣然起身，如今也没什么外人他便在请示过皇兄之后顺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皇兄这里怎的如此冷清，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

“有何事你便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季廉淡淡道。

季从玉眉开眼笑，讨好地捧起茶递了过去，“知我者，皇兄也。”

见皇兄接过了茶，季从玉才接着开口，“实不相瞒，近日那朵雅公主频频出入我府上，这，”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皇兄，你也知道，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可如今，这坊间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日后，我还怎么能迎娶沈，怎么娶妻啊。”差点说漏嘴了。

季廉锐利的眸光转了过来，“什么流言？”

“大都是臣弟与那朵雅公主将要联姻的流言蜚语。”

季廉敛下眸子，转了转手上的黑金玉扳指，“若是你心悦那朵雅，这婚事也不是不可。”

季从玉急了眼，忙道：“不是，皇兄你误会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要是皇兄真的乱点鸳鸯谱，那他后半辈子……算了，还不若与皇兄坦白，“臣弟说句真话，皇兄你可别笑话臣弟。”

一想起那个人，季从玉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羞涩又欢喜，“臣弟，臣弟心悦，心悦沈大人。”他干脆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臣弟见了沈大人，才知这世间何为真情难得，心中甚是欢喜。”

季廉面无表情，衣袖下的手掌一寸寸收紧。

“昨日花朝佳节，臣弟还有幸与沈大人相遇！”他面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灿烂得让季廉觉得碍眼，“臣弟想，这定是上天恩赐的缘分。”

“沈大人姝丽无双，臣弟自知不堪为配，然，从前旁人所说的命定姻缘，臣弟好像也遇上了。”

“沈大人便是臣弟心中属意之人。臣弟早已发过誓了，此生非她不娶。”

“皇兄，若是那朵雅公主一定要寻个人来的话，臣弟觉得，还是旁人为好。”

“皇兄，您帮帮臣弟吧，也不知这些妄言有没有被沈大人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带着些许的懊恼。

其实摆平流言这只是小事一桩，他身为武安王，曾经直面成千上万的敌寇都不曾惧怕，又岂会连一区区流言都无法平息。只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摆明自己无心于那朵雅公主罢了。

若是日后皇兄偏要赐婚的话，只希望是自己与沈大人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那朵雅公主近来时常来他府上，一次两次还好，他还能勉强招待一下，可是后来，这种事他便只能交给自己的副官宋蒙了，毕竟那朵雅公主也算是漠北来的使臣，不能轻易驱赶。哎，想那孩子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却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会记得他的辛苦，日后定会好好待他的。

现在他来了皇兄这里，只盼着皇兄能将那朵雅公主从他府上给拽出来。

季廉听完后神情淡漠地点头，季从玉以为是皇兄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正打算谢恩，谁知皇兄开口道：“那朵雅公主是贵客，你应当亲自去招待才是。”

“至于婚娶一事，”季廉停顿了一下，“你心性纯善，还是多多磨砺为好。切莫无故乱想。”

“莫要被人诓骗了去。”

“自古以来男子都是立业后方才成家，”帝王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家国还未完全安定，你便整日里想着风花雪月。”说着他低低叹了一声，“到底是少知暮艾，便顾不得旁的什么了。”

季从玉听此不禁感到深深的愧疚之感，是啊，如今的凌江国表面上看着还算平稳，强大，无人敢欺，可是事实上，漠北还有辰国都在虎视眈眈。

家国一日不安定，他便一日不能松懈。

“皇兄所言极是，臣弟自愧不如，日后定时时以此自省。”他抱拳躬身道。

季廉似乎是满意地点头，轻轻敲击了下玉扳指，发出一道细微的清脆声响，“如此甚好。”垂下的浓密眼睫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不明情绪，季从玉没有发现。

季从玉是如此信赖他的皇兄，却不知，他的皇兄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了，退下吧，朕乏了。”帝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季从玉躬身应是。

待武安王走后，吴越心中的怪异之感越发浓重。

“龙一，秦风楼的事查的如何？”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跪在地上，恭声道：“回禀陛下，秦风楼主人褚南风确为漠北人士。”

“人呢？”帝王漫不经心问道。

“……追丢了。”黑衣人垂下头。

季廉闭了闭眼，“最后一次是在哪儿？”

“在沈大人的府上，皓月小筑。”

季廉沉默了瞬，“派人盯着。”

“是。”

吴越心惊胆战，“陛下，漠北的人来此处经商并不少见 ，为何？”

帝王瞥了他一眼，“的确是稀松平常，可你见过哪个商人能跟质子联络的。”

吴越心头一震，难怪前些日子这漠北的二殿下忽然被漠北的老皇帝重视，特意来信说是要赎回儿子。

这若是无人传信，怎么会这么巧呢。

看来这漠北二皇子阿弩和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

“陛下昨日才刚刚应允漠北，要不？”吴越担忧问道。

季廉轻笑一声，“无妨，朕倒是希望这阿弩和能回去。”最好能将漠北的水搅得更浑一些。

漠北这块肥肉，说不准是谁咬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