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崽崽醒了没多久就又睡着了，直到半夜才醒。

“崽崽，饿了嘛？”顾安辰揉着有些迷蒙的眼睛，他已是很困了，但又怕崽崽醒来饿，便强打着精神。

不及崽崽回答，肚子先发出了抗议声。

顾安辰笑笑，将放在热水里温着的粥端出。

“吃吧崽崽，不过要小声点，大哥哥睡着了，不要吵到他。”

崽崽拿着勺，小口小口的吃着，她还记得自己不能吃太急，要慢慢来。

顾安辰很困，就是站着都要睡着了，但他想等崽崽吃完收拾好了再睡，所以强撑着眼。

他透着指缝看崽崽，忽然愣住了，“崽崽，你手上的链子是哪来的？”

他记得白天的时候是没有的。

崽崽抬起手，摇晃两下，“妈妈给的。”

“妈妈？”顾安辰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崽崽的妈妈给的。”崽崽的嘴角微微翘起，将欢喜挂满了脸庞。

＊

疼，崽崽好疼，爸爸不要打了好不好，崽崽很听话，崽崽没有哭，崽崽有在笑。

哥哥，你来帮帮崽崽好不好，崽崽好疼……

哥哥……

在无声的哀求期盼中，崽崽“睡着了”，梦中，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飘飘悠悠的飞了起来。

崽崽惊咦了一声：“哇！崽崽会飞诶～”

崽崽看着自己悬空的小脚丫，在空中飘荡两下，一时没控制住力朝墙撞去，吓的崽崽闭起了眼。

过了一会，崽崽睁开眼，发现脚下的土地湿哒哒的，有些黏糊，不过面前的花很漂亮，红红的遍地都是，崽崽抬手想要摘，小手却被人钳住。

“三途河边的彼岸不可碰。”

崽崽扭头，只瞧那人戴着恐怖狰狞的面具，崽崽歪着脑袋，圆溜溜的小眼里满是疑惑。

那人似也在看崽崽，良久呼出一口浊气，躯身摘下彼岸递给崽崽：

彼岸花开开彼岸，幽人见得多彷徨。

三途河水毒污浊，荼靡已过尽虚空。

那人的声音清幽，冰冷，似话语便可穿透人心。

他牵着崽崽朝前走了两步，前方大片的彼岸花海枯萎，泛黑，细听，还能听见湍急的流水声。

“人说，三途河畔的彼岸花可唤起人的记忆，可幽冥从不是善良之地，它只是令来者做了一场梦，一场痛彻心扉，失去神智的梦。”

不知是没拿稳，还是懂了意，鲜红的彼岸花自崽崽手中滑落，他抬手接住：“怕了？”

“不知道。”崽崽摇摇头，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他抬手轻轻揉着崽崽的脑袋，声音中带了些许不舍。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穿肠的毒药，碰不得，不可碰。”

他将崽崽抱起，扬手捂住崽崽的眼穿过彼岸花丛，穿过三途途河水。

崽崽在他的怀里很乖，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很熟悉，让自己心安。

“嚯，你好啊，小美人～”这是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甘甜优美，扬起手对着男人道：“你看，我就说她会在那吧。”

“嗯。”他应了一声，将捂着崽崽眼睛的手挪开。

“真可爱，来让姐姐亲亲～”说着，便在崽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扶额，略显无奈的道：“先办事吧，她在幽冥待不了多久。”

阳寿未尽之人是进不了幽冥的，他们只会在阳间飘荡，重复死亡的过程，最后消亡。

运气好的，被收做帮手，获得些许功德，及早转世，运气不好的，则会被养成邪灵，为天地不容。

“小宝贝，你乖乖坐在台子上好不好？”女人指着正中央的台子说道。

崽崽点点头。

她只记得女人和男人同时割破自己的指间，血液飞出，加入她的体内，然后她的身体很疼，像是要炸开一般。

可是她不敢哭，自己是忍着，忍着，再忍着，忍的久了，便了疼晕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坐在她床边。

那人目光如秋水，透着深沉又隐含温柔，一双柳叶眉微弯，轻薄的唇齿不含血色，似是疲倦。

见崽崽睁眼，男人的眉毛微动，似乎有些吃惊，他的喉结微滚，发声道：“醒了？”

许是觉得崽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又转身自桌上摸索，找到面具，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又放了回去。

崽崽看着他，歪着脑袋，停顿了很久喊道：“爸爸？”

他的身子一僵，未想过自己不曾开口，便被面前的小人识破了身份，他微微一笑，随后应道：“嗯。”

“爸爸你喜不喜欢崽崽？”崽崽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喜欢。”他的话生冷的很，不带一丝感情，但崽崽却笑了，抱着他的腰使劲蹭了蹭。

“爸爸，你不是故意丢掉崽崽的对不对，崽崽看见了哦，崽崽看见爸爸护着崽崽了，爸爸你疼不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崽崽抱起，走到隔壁屋子，那里有个女人静静的躺着。

她嘴唇泛白，头上挂满了汗珠，“这是妈妈。”

“妈妈？”崽崽跟着念了一声，她的脑子有些乱，出现了很多她不曾记忆的画面。

“妈妈会好吗？”

“会，但要很久很久，嗯…”他顿住，他们不曾给孩子起名，一时竟不知如何呼喊，“你愿意和妈妈一起行判官之责吗？”

崽崽歪着脑袋问道：“什么是判官？”

“判官分为人间与幽冥两种，人间判官执魂簿捉鬼屠妖，护人间安宁，幽冥判官执掌冥簿，提笔定三生。”

他有一言未说，人间判官是去人间历练的，转世轮回无数，只为抹去人世情感。

而只有成功渡完人间的劫难，才能脱转为幽冥判官，判生死，定三生。

光听，便觉得很难很难，崽崽苦着张脸，仰头望着爸爸，他抬手，捏了捏崽崽的面颊。

看着肉乎乎的面颊，捏起来却软塌塌的，手感有些差：“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

“爸爸，崽崽是什么判官？”

他望着她许久，开口道：“人间判官。”

“那崽崽…”

“好了，你该回去了。”他打断崽崽的话，看着崽崽逐渐消散的魂体，将其送了回去，再不回去，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崽崽随即消失，他似是枯萎了，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他依靠在床边，冰冷的面庞上勾起微不可寻的弧度，话语也柔和了许多：“等你醒了，再带她回来。”

崽崽一边吃，一边和顾安辰说了许多，但他大多是不信的，他只当是崽崽做了一场梦。

崽吃下最后一口粥，挪过去抱住顾安辰的手臂：“哥哥，崽崽有爸爸也有妈妈，他们很爱崽崽的！”

顾安辰扬起淡淡的笑容应着崽崽的话说：“嗯，崽崽的爸爸妈妈很爱很爱很爱崽崽。”

“哥哥，崽崽也会一直保护哥哥的。”

顾安辰笑着道：“还是等崽崽长大了再说吧。”

“崽崽会快快长大的。”崽崽应了一句，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但她不想睡，想陪着哥哥。

可脑袋晃荡两下，又睡了过去。

顾安辰将手抽了出来，替崽崽盖上被子，随后去洗碗了。

医生说过，崽崽看着很精神，实际身体还是很虚弱，会经常瞌睡。

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会经常性的强制关机，也是人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

所以顾安辰没当回事，自顾忙自己的去了，随后自己也爬桌子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