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我的皇兄宁偃文也知道这一切吗？”宁曲尘想到那个在大玉默默承受着猜忌、一心为生母谋划的哥哥，若是知道了生母的身份，他的心中是会释然还是哀痛呢？

白无咎摇头，“他还不知”。

但他早晚会知道，白无咎想着这些年对宁偃文的“鞭策”，终是不敢对宁曲尘说出口。

他怕一说出来，会招来宁曲尘更多的恨意。

听闻皇兄还不知，宁曲尘的心中闪过一丝庆幸和心酸，让他晚一点再知晓这虐心的答案也好。

“无咎，我的生母知晓她的身份了吗？”宁曲尘满腹疑问，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白无咎默默点头，“在她及笄那年，王嬷嬷依照平阳公主的临终嘱托，将收藏了十四年的密信给了她，是以，她知晓自己的身份。而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负雪的身份，她应该也猜得差不多了。”

白无咎顿了顿，叹了口气，一向自信果断的他，今天却无奈地叹了很多次气，“山阳姑姑，应该是对南楚恨之入骨吧，所以，才拒绝了负雪后来一次又一次的营救；而对你的父皇宁柏，应该也是心灰意冷至极，才甘愿在冷宫里避世，冷眼旁观着世事。”

宁曲尘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命很惨，小小年纪被和亲，来到陌生的国度，又受尽冷眼，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却又被劫持、险些丧命……

可想到生母的遭遇，哎，难道这悲惨的命运也遗传吗？

两人各怀心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无咎，能说说你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吗？”宁曲尘反复思索着故事的各个关节，外祖父含冤而死，白无咎成年之后，奔赴南疆战场，成了继外祖父之后，南楚最勇猛的将军，“你扫平南疆，是在为我外祖父一家报仇？”

翠微殿灯火通明，跳跃的烛光将白无咎幽深的双眸中忽然滑落的泪照映得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懂了自己的心。

他自己主动请缨去往南疆战场的时候，只和父皇说的是，要保家卫国，消灭蛮夷。

捷报传来，朝堂上下对他的褒赞声中，说的也是，颇有皇上当年的雄姿，南部蛮夷之患终有望消除，南楚复安也。

所有人像集体失忆了一般，没有人记得多年前，在南疆浴血奋战的老英雄，没有人记得他和唯一的儿子含冤而终，死在了南疆的战场。

白无咎确实是带着几分赌气的心去的南疆，他发誓要将蛮夷消除，完成汪道安当年的未竟之志。然后，再以军功来要挟父皇，在南除蛮夷的功绩之上，写下汪道安和汪山峰的名字。

可他只做到了一半。

历经四年，他终将南部蛮夷尽数消灭，南至南海，全部划入了南楚的版图。

但是，他忘了，宁曲尘十四岁，要及笄大婚了。

这么多年，他派出了无数的暗卫和密探，驻守在临南王府。九公主在他的目光中一天天长大，他知晓她的喜怒哀乐，自然也知晓她对萧玄承的厌恶。

本来，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

可忽然之间，似乎一切都变了。

萧玄承收敛了性情，同为男人，白无咎忽然就明白了萧玄承的心思。

当看到宁曲尘对萧玄承也同样情根深种的时候，他放弃了原来的计划，直接和父皇白沐风摊了牌，给了白沐风两个选项……

要么让位于他，由他来守护南楚，并发下誓言，在五年之内，一统天下；

要么将当年柱国将军一家的冤案翻出，白沐风一生的贤名尽毁，并且他要远走天涯，从此再不回南楚。

他曾和白沐风商议过一统天下的计划，他知道白沐风有着远大的理想，他在拿白沐风的理想和至高无上的皇位，让白沐风选。

而这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卓越的军功和其他三位皇子均不能及的才干。

白沐风愤怒过后，冷静下来，仔细听了白无咎的统一计划，便果断地禅了位，唯一的条件便是，不能给汪道安一家翻案，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

“算是给你的外祖一家报了仇，可终于无法为他正名，尘儿，给我点时间，相信我，终有一日，会还你外祖父及舅舅一个公道。”

宁曲尘默默地点头，舅舅？好陌生的称谓……

话说出来，好像显得有点薄凉，但是，我不急啊！

虽说那是我的外祖父，可终究是南楚的柱国将军，白无咎所作所为，不让英雄蒙羞，也算是给南楚百姓一个交代，还南楚一方正义的晴明天空。

已近子时，脑子已经开始发木的宁曲尘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白无咎心疼地揉了一下宁曲尘的头发，将她抱到了床榻之上，为她轻柔地盖上了薄毯，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尘儿，早点休息吧。”

宁曲尘虚弱的身体早就累了，此刻躺在床上，觉得眼皮无比沉重，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宁曲尘双眉微蹙的睡颜，白无咎无声地叹了口气，呆呆地看了她好久，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一夜，宁曲尘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断断续续的梦，前世今生，有大玉、西岭和南楚，梦中尽是丝丝缕缕的牵挂。

翌日醒来，坐在床上，盯着暗红色的床幔，宁曲尘脑子有一刻的宕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那种一觉醒来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此刻，这个夏日的清晨，宁曲尘走下床来，看着翠微宫内雕花的贵妃榻、梳妆台，看着闻声走进来的宫人，恍恍惚惚间，一股苍凉的悲伤之感由心而生，一种巨大莫名的惆怅让宁曲尘失神地潸然泪下……

从睡梦中那种难以割舍的强烈的牵挂中醒来，宁曲尘恍然大悟般意识到，自己是宁曲尘，这里是南楚……

可心里空空的，天下之大，似乎，没有哪一处是我的家了！

“娘娘，您醒了。”春兰很有眼色地给宁曲尘倒了一杯温水，“娘娘，您先洗漱，我去请皇上，皇上刚才来过，说待您醒来和您一起用早膳。”

宁曲尘机械地点头。

不一会儿，早膳已经准备好，宁曲尘端坐在餐桌前，一边等待着白无咎，一边回忆着昨晚两人的谈话。

既然他已经知晓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那么，还会去大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