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殿上安静下来，站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小太监才怯生生地低着头走进来禀报：“刚才皇后来过，见皇上在议事，未让小奴进来通传，只说了句待皇上议完事再来，便走了。”

白无咎怒不可抑，“朕说过，无论何时，皇后都是第一要事，下去自领五十大板。”

小太监吓得瘫软在地，殿中三人默默地脚趾抠起了地面。

“散了吧，按照部署回去准备。”不等三人回答，白无咎先一步走出了大殿。

翠微宫内，宁曲尘半躺于榻上，一旁的宫女轻轻扇着羽扇。

方才在需尘殿外，隐约听到了些对话，尤其是黎明远的声音铿锵有力，虽然只停留了片刻，但也大致知道他们是在商议战事。

宁曲尘心事重重，这皇宫之内，全都是白无咎的眼线，无一人可信。纵使有心相助西岭或大玉，也毫无去实现的可能。

宁曲尘心力交瘁地闭着眼，白无咎的声音由远而近略带焦急地飘来，“尘儿，方才到了需尘殿为何不进去？可有哪里不适？”

宁曲尘匆忙起身欲行礼，被白无咎轻轻阻拦，“尘儿不必多礼。”

看着白无咎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已经找回记忆的宁曲尘心中涌起的只有愧疚，这爱来得莫名，自己该如何回应？

“皇上莫急，尘儿没事，方才臣妾只是在翠微宫待得闷了，想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需尘殿。”宁曲尘将手从白无咎的手中抽出，不自然地掩面轻咳了一声。

恢复记忆以后，再面对白无咎的亲昵，到底是无法如以前那般自然了。

白无咎轻抚宁曲尘后背，对一旁的宫女沉声说道：“给皇后熬煮些梨水来。”

宁曲尘示意退去了宫人，惴惴不安地对白无咎道：“回大玉省亲之事，可让皇上为难了？若为难，不去也罢。仔细想想，尘儿其实也没有遗憾了，今生能得皇上眷顾，死而无憾。”

白无咎眼中闪过疼惜之色，“尘儿切勿胡思乱想，大玉我们要去，也定会平安归来。尘儿只管养好身体，旁的一律不用考虑，好不好？”

看着白无咎充满期待的眼眸，宁曲尘泪眼婆娑，重重点头。

待宫人端来了梨汤，白无咎一勺勺喂宁曲尘喝下之后，才稍有心安地离开。

出了翠微宫，白无咎立刻召来了宫中太监总管保宁，“去查查可有人在王后身边嚼舌根，若发现直接处死。”

“是”，保宁刚欲转身离去，白无咎忽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去把皇后宫中的春兰带到需云殿。”

白无咎回到需云殿片刻，一身宫女打扮但眼神灼灼、精武干练的春兰便走了进来。

拱手行礼，“春兰见过主子”，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媚，反倒有几分男儿般的飒爽。

春兰还是习惯像以前那样称呼白无咎为主子。

春兰少时习武，功夫在白无咎的众多暗卫高手当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在白无咎还是二皇子的时候， 她便是他身边唯一的女暗卫。

帝后大婚之后，她便被派来伺候皇后，如今是翠微宫的一等宫女，深得白无咎信任。

“最近皇后可有反常表现？”白无咎回想着最近宁曲尘的一点一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了。

春兰迅速而仔细地回忆着：“皇后和往日并无差别，还是喜欢发呆，偶尔在花园散步，最近每日太医都三次请脉，娘娘的虚症虽没有明显的好转，但也还算平稳。只是……”

“只是什么？”白无咎略有焦急。

“只是，最近皇后问了卑职，哦，不是，问了奴婢两次如今三国可有战事？春兰不知如何作答，想着让娘娘宽心，便说天下太平，并无战事。”

白无咎双眉紧蹙，“回去之后，找个机会，告诉尘儿西岭换了太子。”

春兰自是知晓白无咎与萧玄承和宁曲尘之间的纠葛，不过，作为暗卫，习惯了执行任务，知晓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也就压下了心中疑惑，拱手称是，转身离去。

白无咎回想着最近一个月以来，尘儿的点滴变化，双眉不自觉紧蹙。他相信自己敏锐的直觉……

宁曲尘，一定是清醒了！

白无咎能从一名普通的皇子迅速成长为南楚皇帝，这一路走来，离不开他强大的情报系统和他自身精准的判断力。

本就防备松散的大玉，自不用说，用一些小的手段，就可搅得他们朝堂上下不得安宁。加之皇帝宁柏，猜忌心本就极重，让他对朝中重臣及皇子生疑，再简单不过。

而西岭，饶是军备优良，可架不住皇子之间相互倾轧。太子萧玄山心胸狭隘，在他身边布置几个眼线，助他成功排除异己，便轻松获得了信任。之后，获取各种情报便不费吹灰之力。而能多废掉西岭的几个皇子，更是皆大欢喜。

所以，当初十一皇子萧玄承府上的一举一动，亦皆在白无咎的掌握之中。

只是，宁曲尘，一直让白无咎不知如何是好……

犹记得那一年，十四岁的白无咎跟随十五岁刚刚及冠的太子白无瑕出访大玉。

那时，南楚南部有强大的蛮族，北部有彪悍的西岭。所以，那一次出使，他们的主要目的便是与大玉结盟。

而彼时，白无咎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跟在太子身后，没有人多看他一看，除了那个等待着和亲的九公主之外。

白无咎至今都清晰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在大玉皇宫的后花园中，一片紫藤花下，有个纤弱的小姑娘，在弹着不成调的古琴，如泣如诉。

可待他走近，看清了他眼中的落寞，那个小姑娘反而开始安慰他：别怕，我的皇兄告诉我，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总要想办法活下去，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就是这样一句出自于一个八岁小女孩的简单话语，竟给了白无咎无穷的力量，让他在日后，每一次濒临绝境的时刻想起，都瞬间充满力量。

那一次的出使，完成得并不顺利。

匆匆的行程，并未得到大玉正面回应，兄弟二人无奈回到了南楚。

没有得到大玉的帮助，南楚便被迫开始了自强之路。而白无咎更是主动请缨，一次次远赴南疆战场。

后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成立了他的情报系统。

也是在他强大的情报系统之下，意外地，他得知了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原来，自己和那个大玉的九公主，在多年前，竟被两家长辈定了姻缘，只可惜，造化弄人。

当时制定姻亲的长辈早已不在，而这两个少年更是在命运的洪流中翻腾，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掌握，能何谈那个早已消散在历史中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