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叫周芙干活她可不乐意了，这次不一样，十分积极，甚至还嫌弃大嫂、二嫂挑的慢。

她傻是真傻，精的时候吧，比猴还精。

看婆婆一下子拿出了四条大鱼，就知道这顿鱼丸大家一块吃，有吃的还不努力，周芙觉得那才叫傻子呢。

家里人一块行动，许秀芝见每个人都干劲十足，看着缸里的大鱼，思索了一会儿叫老大媳妇儿去自己屋里拿两刀咸肉。

“娘？”顾大嫂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婆婆竟然要将过年的咸肉舍得拿出来？

“去啊，拿出来给大家吃吧，过几天还有的忙的。”

她种了半辈子的地，知道夏收有多忙，到时候每家每户的煤油灯都要拿出来了，有时候半夜还在地里守着。

都是能叫人吃饱饭的粮食，万一叫谁手欠偷走一两把就不好了。

有吃的谁不开心，等顾大嫂打开婆婆宝贝的小柜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以后，心里万分庆幸。

幸好婆婆明理，也幸好家里没人分家，不然这一柜子的东西，要是吃不到，顾大嫂都觉得自己酸了。

满满的一柜子东西，咸肉、糖果、肉罐头还有小叔子从部队邮回来的崭新军大衣，许秀芝都没舍得碰，拿回来就塞柜子里了，担心放外面叫耗子咬了。

老顾家热火朝天，顾家村的其他人却一个两个郁闷的不行。

顾家的人没骗他们，等他们匆匆赶到的时候，的确看见了河里的鱼，再下去捞的时候，跟中了邪似的，一下子全都没影了。

有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不服输，想往河内游走去，再碰碰运气，叫一大群老人喊住。

往河里面走，越走越深，越不安全，为了吃条鱼也不至于将命搭进去。

“回来吧，没口福，等会去老顾家换点吧。”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平时吃个东西，拿点家里的白菜换你家的萝卜，拿几个鸡蛋换一块小肉，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只不过还真是头一次换鱼呢。

许秀芝在顾家大门口喊得声嘶力竭，“大家都别急，都有，都有。”

听说顾家的人愿意换鱼，村里的老少爷们、大闺女小媳妇儿都来了，有人机灵的拿着篮筐，里面放的是自家种的番茄。

“顾家的，让我先进去。”

只要是有换东西的环节，男人们总是争不过女人，许秀芝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面前都是女人了。

她试图安抚一下，但是丝毫没有什么效果，只好无奈的将人全部放进去。

顾家的院子里，零零散散放了四五个盆，里面几十条鱼。

有人嫌少，不满的嚷嚷：“我之前还瞅见大鱼了，咋都变成恁小的了？”

许秀芝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那么大的一条鱼，自己家不留着吃还送出去吗？当她许秀芝是傻子吗？

他不要有的是人要，许秀芝才不理会那个大傻叉。

的确，他不要有人要，一群人跟蝗虫一样将盆里的鱼都换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白菜、萝卜跟茄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等老顾家的人反应过来，盆里的鱼只剩下两条快奄奄一息的。

蔫蔫的在水里，连尾巴都不想动了。

许秀芝正打算叫自己男人拿走刮鱼鳞，留着自己吃，但是这时候，自己的屋门被人敲开了。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喘着粗气在门口笑着，连牙齿都快没了。

“秀芝，我听说你这有鱼，我来换条鱼，还有吗？”

这个老太太是顾家村最长寿的老人之一，跟顾忠旗，也就是顾明娇的爷算是有亲戚关系。

今年七十多了，身子骨硬朗，但是人生经历不容易，许秀芝有时候看见她都感慨，命啊，真是造化弄人。

她赶紧迎上去，扶了一把：“婶，你咋来了，你要是要，给我说一声，我叫明东给你送家里去。”

许秀芝这人心肠软，握住婶子的手，眼里满是同情。

她也不容易，一个女人，给自己男人守了一辈子的活寡，男人年轻的时候被鬼子打死了，留下一个还不满俩月的闺女。

自己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以后，闺女嫁人后也意外没了，老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顾家村的人都很善良，平时你家有口饭，我家有口汤的，都给她送过去一点，也不至于饿死。

“别麻烦别麻烦，我这个老婆子还能走得动。”

顾明娇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奶奶在自己奶旁边笑。

她还是第一次见，怯生生的躲在大哥腿后。

老太太眼神还挺好使，用自己粗糙皲裂的手指指了一下，浑浊不清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见小孩。

老太太缓了口气，声音低沉沙哑，跟几年没出过声的破铜锣一样，“这、这是你孙女？”

许秀芝冲顾明娇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娇娇，过来叫人，这是你老奶。”

顾明娇歪头看了一眼，一路小跑过去，连头上的丸子头都跑散了。

站在老太太面前，娇声、甜甜的喊了一句：“老奶好，我是娇娇。”

老太太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真俊的孩子，好。”

顾明东拿来板凳，许秀芝将老太太扶到座位上，问：“您最近身体咋样啊？”因为年纪大了，耳朵都不太好使，许秀芝还将自己的声调提高了一些。

俩人问候过以后，顾老头从家里的大缸里挑了一条大个的，放进老太太的篮子里。

老太太急着掏口袋，要给钱票，许秀芝肯定不能收啊，她一个老太太，哪里有什么钱啊，这些肯定是上面贴补给她的。

这钱要是拿了，许秀芝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俩人互相推脱：“婶子，不值钱的东西，你别给了。”

“不能给，你给了我可真生气了。”

顾明娇这个鬼机灵，能看得出她奶是真心不要的，她迈着小短腿突然跑到老太太身边。

用自己肉肉的小手拉住老太太的手，“老奶，拿着。”

“你看，连娇娇都要让你拿着。”许秀芝把钱塞进老太太的口袋里，扶着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