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攻击愈发猛烈，鞑靼嚎叫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瘆人骨髓，还有只能凭借月色分辨的泛着寒光的箭矢。

“箭头浸桐油，射…”

“换二队，再射···”

阚御文剑已卷刃，他直接扔到一边，拿过旁边身亡兄弟的长枪。

“将兄弟们…抬下去，先安置在东营”

东营是最后的营地，若是他们最后抵不过，那就退到东营，与兄弟们一起长眠于此吧。

城下运送伤兵的民众已经哭不出来了，上来默默将这些好儿郎的尸身整理一番。

“不痛了，不痛了，叔将你安置下去”

“这不是胡家二郎吗，他们家这是死绝了啊”

隐隐压低的哭声让将士们更是眼酸，只能将痛苦释放到这些鞑靼人身上。

“干他娘的，哈…哈…”

疯了一般与试图爬上来的鞑靼人搏命。

血色漫开，而后被射中的人跌入城墙下的火海中。

无力的惨叫着被火舌吞灭，远处看着部族不断陷落，好男儿一个个烧死的首领们，第一次不愿意沉默了。

“王上，已经强攻四个时辰，先让大家歇口气吧”

阔么若瞥他一眼，转而将手中长剑举起，高声喊道

“攻城，凡后退者死！”

叱户部火卜首领攥紧拳头，自己部族带来了六千人，这几乎是部族中全部的青壮。

这半日攻城已经伤亡千人，可还未看到大禹军队有溃败之象。

那大禹的定西将军从黄昏战到此时，手上已有他火卜四十多族人的性命。

真是让人欲食其肉，啖其血！

“将军…我们…啊”

阚御文连忙掩不住旁边累倒的人，这是自己前锋营中的弓弩手，夫人送来的巨弩力沉，常人就只能是一个多时辰，他硬是咬牙坚持了四个时辰。

“先喝口水，带他下去休息”

旁边的军医连忙为他包扎伤口，瞅着他虎口几乎烂掉，撒药粉的心都是酸的。

又是血两个时辰，前排士兵已是死伤过半。

“前锋营依令轮换，其余人补上”

众人高声应和，力竭军士被换下城墙，刚下去就被众人涌上来背起，送到旁边的店铺，怀中被白发的婶娘塞了一碗热汤。

“快些歇歇，苦了你们这些孩子了”

他看看周围兄弟，皆是红眼擦泪，赌咒必要守住此城。

“听，没有攻城声了…”

午夜时分，鞑靼攻城大势终于疲惫，慢慢在号令声中退去，走之前也未抬走自己的同伴。

阔么若竟是下令直接焚火，将城下尸体全部点燃。

“这…这如何…我”

火风部落的首领说话间几乎晕过去。

“别忘了，现在的天气是带不回去的，还不如就地烧掉”

阔么若说的很是决绝，让这些鞑靼首领们第一次觉得这个王与先王是真的不一样。

他一样雄心壮志，只是更冷血而已。

“传令全军，后退十里，就地休息”

既然一口气打不下这小小的定西城，那就再来，十五万对三万，何况自己手中还有五万的骑兵正在候命。

“我派去的人呢”

众军转身缓缓退去，只留一地断肢残骸，被一波波的投入城墙下的火苗中。

“回，回王上，没有找到人，女人和孩子都不在”亲卫胆怯的回道。

“那王妹，西凌郡主人呢，你将她藏起来了吗？”

大王女并未着骑装，她只是一身黑狐大氅骑着自己的战马。

“王兄怎么变了，现在竟然用女人和孩子来威胁”

让自己的亲卫回去想将西凌郡主绑过来不成？还是要在这城门之前割肉放血？那小小的孩儿可是只有三岁呀。

“大战在此，王妹不要妇人之仁”

抛弃妇人之仁就是可以拿别人的妻子、孩子来威胁吗？

“王兄，我越来越不懂你了，克都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问心无愧吗？”

眼看中军之前主帅竟然要吵起来，火卜赶紧让儿子将大王女劝走。

“再去寻，务必找到这两个人”

阔么若凝眉，就算不杀了西凌郡主，那用来扰乱这定西大将军的心也算是够了吧。

远远望一眼城墙上的那个宿命之敌，只能先打马回去。

“将军，鞑靼退出十里，我们能喘口气了”

大家总算是松了口劲儿，手中的刀和盾牌瞬时举不住了，瘫倒在地上。

“就地歇息，斥候营密切注意鞑靼动向”

阚御文也接过水壶满满喝了一口，再抬眼往西而去。

“夫人，小西，你们现在在哪里？”

这时霍从敏竟然一脸欣喜的跑来，他嘴里念念叨叨

“大哥，小西来了，隋首领将他带回来了”

小西？

阚御文脚下一颤，几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往城下跑。

“爹，爹爹，哇……”

玉雪可爱的小西被包在一件灰扑扑的铺盖中，牢牢绑在隋理身前，双眼哭的红肿。

“夫人呢，怎么只有你们回来”

他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安抚，眼睛却是盯着隋理不放。

“少主，隋理死罪，少夫人…前往柔然求助”

隋理立时跪下，将怀中匕首掏出，执在手中，回完话就向胸口刺去，快的众人都是一惊。

“隋首领…莫要做傻事”

“隋大哥，糊涂…”

而抱着孩子的阚御文一脚将他手中匕首踢飞。

“你…，不怪你，夫人怎么会去柔然？”

少主仁善，他叩谢之后才慢慢回禀。

“少主，夫人带着几个人去的，护着她性命绝没有问题，但…”

但想要获得柔然的支持，甚至想要求得柔然出兵，这将很难办到。

“哼，也好，我为护城中百姓，夫人为护我，何其快哉”

隋理听着少主这炫耀一般的自嘲，倒是失笑了。

“那我今日随少主守城，城在人在，城破那就是我们的天命，倒也 不算可惜”

今日定西城一战，实力实在太过悬殊，其实大家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守城之人不要松懈，其余人抓紧时间吃些饭食，好好歇会”

别人都在安静的吃饭，阚御文抱着哭着睡过去的孩儿，心中恨不得将夫人隔空抓回来。

这次若是平安，那定要夫人好好将自己告诉她的话抄十遍。

说好了凡事以她安危为重，竟然敢跑到危机四伏的柔然去。

实在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