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妃为将君侍侧
作者:子一二12 | 分类:古言 | 字数:87.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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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谁在安息(上)
没有禅杖,夕诏的力量依然非常人可觑。在层层人墙围堵下,带着秦苍一路直下应门。通往地宫羡道的两侧歪倒着许多斗笠装扮的僧人,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
旋紧地宫大门,一切复归平静。
秦苍心中的疑问太多,然而当夕诏真实地立在自己面前,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把这个穿上。”
夕诏先开了口。将自己的袈裟脱下来,递给秦苍。
秦苍衣裙柔软,黑发是简单编起来的,右半身那些鹅黄底绣得雅致的淡蓝色夏花已然不知被谁的血全染成了红。
“我不冷。”
秦苍拒绝,僧袍却还是被裹在了身上。
其实那只是一件土灰色的粗麻外袍。在秦苍的记忆里,夕诏和“质朴”二字是沾不上边的。他的各种东西都是珠光宝气的,就连当年手中那根枯木禅杖都被挂上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装饰。现在想来,之所以夕诏出现时,自己心里有愤怒和心痛,大概是与这件破破烂烂的袈裟关系甚大。
见人执意,秦苍不再推脱。袈裟补丁连连,在夕诏身上显得短小,可是到了秦苍身上异常宽大:回头一看,后摆险些拖地,袖子也没过指尖,正想挽起来,却被夕诏拦住。
“合适。走吧。”
隔着衣料,他握住秦苍的手腕。
这之后是将近一个时辰的不停行进。
“师父,方城难道不该在陵寝棺椁之上吗?怎么走了这么远还有路?我们要去哪里?”
秦苍知道西齐帝王冢特殊,陵寝中不止一位安息者。可是所行之路不断延伸,早已超出刚才陆地所见建筑。
“累了吗?”夕诏不答。
“倒也不是……只是,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关于什么?”夕诏拉着她往前走,并不回头看。
“……之前印芍那些人是你杀的吗?与王陵有关的人。”
“不是。”
“可……”
“和你分开以后,我几乎一直生活在地下。”
“‘地下?’……包括北陆悬泉的那个地宫?”
秦苍问完,感觉腕上力道隐隐一紧。
“嗯。”
“那根禅杖真是你的?你去那里做什么?我在地宫下见到许多诡异……那里有‘三瓣一尾’的图腾,符文也与我们在常蛇古刹旁见到的一样。而且我总觉得那里的场景我很熟悉。师父,你知道为什么吗?在北陆,我遇到了能和我制出同样毒素的人,她是九泽暗阁之人。制毒也好、解毒也好,我从未与外人道,甚至许多方子、步骤连你也不知晓,更何谈旁人?研制毒素步步缜密,稍有差错绝不可能成功;即使炼成,因人不同、效力变化万千。况且我所制毒、所养蛊,皆引我血。既然如此,怎么会产生一模一样的东西呢?还有陈烨,她说是你不要我来找你?为什么?还是她说了谎,对不对?你许了她什么承诺?我总觉得她从前就认识我,比认识你之前更早……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还有,师父你是不是知道关于我的……”
秦苍想说“身世”,可是话未出口夕诏便似乎猜出她想问什么,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垂下那双狐狸眼打量秦苍的表情;秦苍因为问得急,整个人隐隐发颤。地下陵寝空旷,她的声音回荡在两人周身。
夕诏稍微弯下腰,用双手扶住秦苍的手臂:“这么久不见,这么多问题等着我,怎么不知道先问问为师过得好不好?”
秦苍愣了一下,脑海里漫天疑问被止住,她不明白夕诏的意思,但迟疑了一下,仍旧乖乖照做:“……你过得好吗?”
夕诏点点头。
问题是他叫她问的,但他似乎只是不想让她触碰什么,并不是真的在乎这问题本身。
他的目光与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秦苍说不清里面多了些什么,还是少了些什么。夕诏说完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她。原本这双眼睛是她最思念的,现在却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于是避开了他的目光:“刚……刚才那些僧人是?”
“是来阻止我入陵的。”
夕诏说完站起身,握着她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这是西齐王陵,与临南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阻你?”
“西齐王陵的第一个陵寝,是由临南、九泽和西齐三国共同修筑的。雉门之后西齐臣子不能再入内,但临南‘守门人’派出的人可以在雉门和应门之间布控。”
那些人是他的师父夕染派来的?为什么西齐王陵的建造会有其他国家的人参与?
“他们要杀了你?”
“他们会除掉所有想入陵和知晓了陵墓中秘密的人。包括我。”
“秘密?”
“对。我要去寻一个答案,这是最后一步了。如果你还想问关于王陵的任何事,一会儿到了,我们就都知道了。”夕诏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看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啊!”秦苍摇动被抓住的手,有些生气:“那天你为何叫我不要跟了?”
“什么‘不要跟了’?”
秦苍诧异,细看夕诏望向自己的眼睛,却见他并未说谎:“在印芍向我传信之人不是你?找过小乖和小坏的人不是你?还有先王入陵时的人是不是你?”
“先王入陵时?你说刘慎?小乖是谁?”
原来真的不是他。
如果说那群临南僧人要除掉知晓西齐王陵“秘密”的人,那么小乖和小坏的死就与他们难逃干系。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生命再不能重来。
其实直到现在,两个孩子在废墟中的画面,与刚才屠戮中被人穿心致死的拒岁的样子,秦苍依旧觉得难以置信。想起来,除了头脑胀胀的,咽喉处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钝痛,没有其它反应,也没有应有的悲伤。或许是她从心底深处,不相信这是真的,又或许她意识到现在不是可以放心体会难过的时候,再又或许弦早已经断了,如果现在承认,那整个人就真的垮了。
“没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突然,不远处出现一阵亮,光火刺眼,就像在寂静的夜里,突然一声惊雷。至此,一路走来陵墓中特有的画像砖石,逐渐转化为自然山体,砖石像是最后的嘱托,依恋着、不舍着,断断续续地延展,奢望存留下一些念想。再往前,脚下滚滚岩浆。
怪不得印芍附近有毫孔青翅蝉,原来真的有岩浆。
夕诏并不迟疑,从容地拉住了岩浆上的铁索。秦苍惊讶想阻,直到被带上去才发觉铁索是冰冷的。再越过灼人的红光向下看,翻滚的赤色水边,竟还生长着同样被火光照得通红的、毛茸茸的藻植。
“师父,这下面是岩浆?为何感觉不到热度。”
“岩浆还在地下深处,我们只是透过最上层的水看到了它。就像看见了池底砂石。”
夕诏步速很快,似乎不觉惊奇,也不打算解释。
水与岩浆之所以能安然共存,这其间似乎还存在隔绝之物。
这隔绝之物该如河床砂石,承托起眼前山泉,让其不至于悬浮空中;还该是透明的,这样便能透过水,得见其下岩浆。现在无法估测泉水与岩浆的距离,若是近,隔绝物或许还是隔热的,否则该如向碳火上扬汤,满是水气。但夕诏说岩浆在深处,与山泉水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然光能到达,却不足以让人感觉到温暖。
两人走过索桥,正式进入黑漆漆的山洞之中。
这是一段很长的下坡路。
阶梯是人为开凿的,洞壁不高却不压抑,三人可并行。沿着山体盘旋而下,手扶着一侧崖壁,是生疼的砂石,但这粗粝之中,偶尔又有湿润润触感,像是坚固的庞然大物,沁出了一点点汗。
不多时,光线全部消失。
隧道太长太暗,即使瞳孔放到最大,也只能瞧见紧挨着的人,而无处不在的未知中都藏着鬼魅;耳边无声,太过寂寥唤起了嗡嗡巨响,胸腔跟着震动。让人不安。
“别怕。”夕诏察觉到她的恐惧,打开了火褶子。
“师父,我们到底要去哪?要去做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夕诏注视着她,火光映照在他瞳孔中,让他眼里出现了比王陵隧道更远的距离:“苍儿,我保证,今日之后,再不会有人因为这座王陵而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