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

什么是皇城司的规矩？

所有人都很迷惑，可是大家都深深垂着头，别说是问了，便是呼吸大声些都怕被治了罪。

唯有离王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勾起唇角道：“竟在此遇上楚大人了，看来你我甚是有缘啊。”

早在矾楼之上，楚珩就看见离王玄霖了，只是他生性凉薄，不爱与人结交攀谈，便一直没上前打招呼。

眼下玄霖先开了口，他便也微微颔首，道一声：“没想到殿下今日有所雅兴，出宫游玩，不忙的话，不如移步到府上一叙。”

“不了，”玄霖却饶有兴致地指了指高台之上的林云葭，“热闹还没看完呢，下次吧。大人只需告诉我，皇城司是个什么规矩？”

楚珩淡淡一笑：“手段粗鄙，说出来怕殿下见笑。”

他看了明坤一眼，明坤立刻会意，继续说：“回殿下的话，能请到皇城司的都是贵客，兄弟们会用锯末和水喂其服下，并佐以活泥鳅做小菜，以保证客人能吃饱，若是客人不肯将案情如实招来，兄弟们还会给他们肩膀按摩，让他们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取两根长钉钉进肩井穴里，若是依旧嘴硬不肯招，那就只好用弯刀将膝盖骨给剃出来……”

明坤说的津津有味，在场的人却是半个字都听不得了。

玄霖连连摆手，闭着眼睛不忍再听，“啧啧啧，本王就知道你们办事周到。”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刘敬一指，“那这位判官大人也一起吧……”

刘敬整个人都吓瘫了，脑瓜子嗡嗡作响，他连忙冲着玄霖“砰砰”磕起头来，对着白煞神磕完，又生怕开罪了身后的黑煞神，立刻学身，再冲着楚珩磕头，“离王殿下，楚大人，是下官黑白不分，断错了案，下官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和楚大人放过下官。”

他这一跪，满场的人也不好再站着了，纷纷冲着两位贵人下跪行礼，林承武向来欺软怕硬，此时膝盖自是格外的软，林云葭与陆逸对视了一眼，虽不知这位素不相识的楚大人为何要帮她，最后也是甘心下跪。

楚珩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刘敬，终于开恩与他讲话了，“那依刘大人看，这案子该怎么断？”

刘敬几乎想都不想，“和离！林教头纳昌吉为妾，乃是败坏大同风气，他还虐打妻女，甚至连同歹人设计下嫁嫡女，真是枉为人父，只判他与发妻和离，已经是林娘子最大的宽容了！”

楚珩微微撩起眼皮，又问林承武，“这判决，林教头可服气？”

林承武不敢抬头，他撑在地上的双手都是颤抖的，“服……服气……”

“离王殿下，楚大人，小人的家事让二位贵人见笑了，小人……”

教女无方？

治家不严？

他赔着笑脸想解释些什么，可是不用别人打断，话到了嘴边，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还怎好意思找妻女的毛病呢？

玄霖更是懒得听他叨叨，径直咆哮道：“服气还不快写和离书？还是你想去皇城司的地牢里，吃着锯末子，就着泥鳅，钉子钉着胳膊去写？”

“是是！”

林承武连忙点头哈腰地称是，可是他四处扫了一眼，并没有哪个有眼力见儿的给他一份笔墨，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手指咬破了，又撕下浩袖上的一圈白边，趴在地上含恨写下“和离书”三个大字。

他字迹潦草，兵荒马乱，一行一行写下去，惜字如金的楚珩却在这时开了口，“写清楚，愿将妻子陆氏嫁妆全部归还，绝不亏欠一分一毫。”

林承武懵住，没想到他心存的那一点侥幸还是被楚珩窥破了，“是，是。”

他依旧是点头哈腰的，将楚珩所说一字不差落在了那块布上。

陆逸腰杆越发硬气笔直起来，他趁机补充说：“嫁妆一百八十八担，铺面十间，庄子二十个，全写清楚了！”

林承武越发气恼，却丁点儿不敢发作，只好照实写下来。

林云葭恭敬地垂眸跪在地上，听到这番话，不禁偷偷抬眸觑了楚珩一眼，这位楚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方才他说要抓林承武去皇城司，林云葭心里还挺没底的，虽然对生物学父亲施以酷刑是他活该，但是这事儿总归是因她而起，她也不想落得个虐死父亲的污名。

眼下的解决是最好的，让她没想到的是，楚大人甚至还记得要回她娘的嫁妆……

天底下哪来免费的午餐？

只怕这人还是无利不起早的，看来她林云葭这回是要出出血了，人家可是正一品的枢密使大人，这谢礼给少了可不够看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只要能摆脱林家，再贵的谢礼，林云葭也觉得值！

不多时，林承武的和离书便写好了，他弓着身子，高高将其举过头顶，一路小碎步来到了楚珩面前，“请楚大人过目。”

楚珩飞快地扫了一遍，方才垂眸，对着刘敬戏谑道：“刘大人，这案子看似也不难断吧，怎么到你手里，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个结果？”

“是你不行？还是开封府不行？”

刘敬简直一颗心都快跳脱出来了，他只好心甘情愿地说：“是……是下官不行，下官愿革去判官之职，以谢失职之罪。”

“再加上一条，不敬离王，贬为庶人，朝中永不录用。”

此时，玄霖掸了掸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又冲着楚珩微微颔首，“本王难得出宫游玩，奈何官家催着回去，便不多留了，楚大人后会有期。”

楚珩也颔首，道：“后会有期。”

随后，玄霖便转身大喇喇地走了。

陆逸和林云葭相互递了个眼神，连忙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恭敬下拜。

直到玄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看不见，陆逸才又给林云葭递了个眼色，起先走到楚珩面前，再一次恭敬下拜，“在下愿肝脑涂地，以报楚大人今日大恩！”

林云葭犹豫了一下，在竹苓的搀扶下，也款款走上前来，于舅舅身后对着楚珩下拜。

楚珩望着她，眸底多了七分温润，他拿着和离书的手微微向前伸了伸，“云娘子，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