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扎纸店，成了一家百年棺材铺。

萧毅冲进门去，里面的掌柜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见他急匆匆地进来，迎上前道：“这位小哥，是否家中有人去世？”

萧毅环顾着四周，原来摆满各类纸质用品的地方，摆上了两口大棺材。

他一言不发往后院跑，老人拦道：“这后院都是上好的棺材，小哥要也可以，开个价，我帮你选。”

周全进得店来，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把扯过老人问：“扎纸店呢？我们陈家小二呢？”

老人慌道：“你在说什么？我在这里开棺材铺都快五十年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店，百年老店，从不欺客。”

望着垂头丧气从后院走回来的萧毅，周全放开了老人，跑到他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店呢？”

萧毅的眼里全是迷惑，甚至有些空洞，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抓住周全的胳膊使劲地拧着，周全疼得大叫，他瞪着他：“很疼是吗？不是梦。”

老人冲他们两人道：“你们要不要买棺材，不要的话请走吧，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去找镇长。”萧毅与周全对视一眼，两人跑出店往镇长家里去。

镇长没变。

刚到镇长家的门口，看到五十多岁的镇长正在和一人说话，他依然和之前一样，即使是开春时节，还穿着厚厚的皮袄。

“孙镇长。”

萧毅叫着跑到他面前，镇长望着他一脸狐疑：“这位小兄弟，如何知道我是镇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镇长身边的人笑道：“孙镇长在龙门镇谁人不知呢？”

萧毅道：“镇长，我是花影扎纸店的萧毅啊，您还记得吗？春节时我给您家送过两个纸花篮的。”

镇长望着他锁着眉头：“小兄弟，你记错了吧？龙门镇哪来扎纸店啊？新年时我家祭祖用的花篮还是去前面的镇子上定做的呢。”

“不可能。”周全在旁边叫道：“我和他两人一起送到您家里的呢。”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您当时还看了几眼我的大鼻子呢。”

镇长呵呵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这么差啊？肯定搞错啦。”

周全仍道：“您再仔细看看，孙镇长，我记得您家的正厅里有一幅财神爷的画像，是不是啊？”

孙镇长依然摇头：“我怎么会挂财神爷的画像呢？我是一镇之长，家中挂的是松鹤延年啊。”

周全还想说话，萧毅拉过他道：“别说了，他一定不会认的。这里面有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全完全傻了。

萧毅的眼神逐渐清晰：“还是冲着我来的。”

“萧毅，这到底怎么了？”

“去城隍庙。”两人来到城隍庙，上元节灯展的痕迹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森森古木，以及大殿前的香炉还有袅袅青烟。

一个道士坐在殿前，望着他们笑意盈盈，萧毅上前道：“道长，你是否一直在这里？”

“是。”道士点头。

“上元节的时候，这城隍庙是否举办过灯展？这院子里还搭过八层高的花架子？”

道士摇头：“我们的道长向来喜欢清静，没从有举办过灯展，也不会搭什么花架子。”

“你认识我吗？”萧毅盯着道士，虽然他不曾记得见过他，但仍是抱着一丝希望。

只是，这一丁点的希望都不会给他，道士果然摇头道：“像公子这般模样，贫道若见过一次定然不会忘记，只是你我今日还是第一次相见。”

萧毅的脸上只有无奈的笑，整个龙门镇都不再认识他，他也不认得这座生活了十年的镇子。

两人回到镇子口，坐在牌坊下面的石阶上，周全问他：“现在怎么办？”

萧毅问：“我们确定是到了龙门镇？”

“是啊，这上面写着呢，而且镇长没变啊。”

“可为什么谁都不认识我们了？除了镇长，我们认识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萧毅望着远处的农田，田里的农民正弯腰播种。

“要不，我们去武当山找师父吧？”周全想了半晌道，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投奔的地方了。

“周全，你回家去吧。”萧毅望着他：“你跟我出来这么久了，如果在家，现在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他望向周全：“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最近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但我想是冲着我来的，我的身世，我父母的被杀，肯定和这些事有关，所以，我还要查下去。”

周全道：“你胡说什么呢？十年了，我都没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你是我的好兄弟，可是我已经浪费了你十年的时间，人生没有那么多十年，我是认真的，你回家去吧。”

周全提高了声音：“我也是认真的，萧毅，自从我周全跟着你离家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要回去，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伸手扳过他的脸，直视着：“听好了，萧毅是周全的兄弟，兄弟有事，我绝不会不管，无论如何，哪怕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好兄弟！”有人鼓掌，两人转头一看，竟然是清瑶和罗军。

罗军拍着双手，对他们两人道：“两位回家看看？如何？”

萧毅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握住剑柄：“你们到底是谁？”

周全将剑拔出一半叫道：“要杀要剐，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如此卑鄙下流龌龊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

清瑶缓步上前，在萧毅面前停下，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轻声问他：“不辞而别，欠我的银子怎么还？”

“分明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不会信你。”萧毅咬着牙，面前的这张脸如此美丽，可是她的心呢？他看不懂。

“不还也行，既然你这么想，我就放过你，你回你的扎纸店继续当伙计去吧。”她退开两步，对罗军道：“我们走吧。”

周全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别想走，你们把一切都改变了，不能轻易地就走。”

罗军问：“怎么是我们？”

萧毅道：“你们来过龙门镇，去看一看，还是当时的龙门镇吗？”

清瑶轻笑道：“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萧毅道：“什么意思？”

清瑶负起手，踱着步子：“我之前跟一位婆婆学医，她不仅医术高明，还精通巫术。她告诉我，在远古时期，医术实则就是巫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一些东西，不代表并不存在，也不代表没有人可以做到。”

她转头望向萧毅：“你觉得最近梦到的，是别人装进你脑袋的，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是本就存在于你脑中的记忆，而你所记得的龙门镇，却是一种幻象。”

“不可能。”萧毅哑声道，指着周全：“他和我一起。”

清遥轻笑：“既然在你脑中是幻象，为何在他脑中不是？”

“可是你们是在这里遇见我的，你和他去了扎纸店，你不记得了？”他依然不信。

罗军道：“我们是在这里遇见你们，在城隍庙，姚公子去求签，你们两个都在，公子见你长得像琪三公子，所以才将你们带走。”

他沉声道：“没有扎纸店。”

“不是的，你胡说，你们都胡说。”萧毅往后退去，他的脑袋又开始疼痛，像是无数拳头敲打着，他不由抱住头蹲下身子。

周全一脸迷茫：“为什么我听不懂你们的话？”

罗军道：“我们已经查过，武当山悟字辈的道长只有五人，根本没有悟风道长其人。”他顿了一下，眼光犀利：“并且，在十堰的所有户籍中，没有你周全和萧毅家的任何记录。”

“不可能。”周全跳脚：“我有爹，有娘，有兄弟。”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和我爹的鼻子长得一样，不可能找不到他。”

罗军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萧毅抱着头呻吟，大家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缩成一团颤抖着，清瑶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他的头上。

“祥云鹅梨。”他说道。

清瑶身子一震，她所认识的人中，只有黑燕子用这款香，她说过，刚到王府的时候，承琪就对她说这款香适合她。

“你在梦里见过她？”清瑶蹲下身。

萧毅拽住清瑶的手，连声道：“祥云鹅梨，闻了我头就不疼了。”

清瑶无奈，她不用这款香，也知在龙门镇这种地方买不到，只得按着萧毅的百会穴缓解他的头痛。

一边的周全突然道：“这是一款香粉吗？我听说过。”

清瑶转头望他：“你在何处听说过？”

周全指着镇子里面：“我们镇上有家香粉店卖这款香，如果那店还在的话。”

萧毅闻了香之后，头痛退去，他望着周全手中的香粉道：“你怎么会有？”

周全道：“之前三香香粉店的老板娘给她家小儿子买风筝，我去送货的时候听到她说进了这款香粉，名字特别，所以我记住了。”

萧毅起身道：“所以，那香粉店是真的。”

周全道：“对啊，只是没有老板娘，也没有她娃，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在，他根本不认识我。”

清瑶伸手拿过周全手中的香粉，对着萧毅道：“承琪，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你暂时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没关系，你回来了，我们就在一起，不要再分开。”

萧毅望着她，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过她无数场景，花园内她的笑，茅屋里她的泪，她替他在额上抹着药，她被人抓住颈中架着一把刀，她扑向他，他拥住她。

这是他们的过去吗？每一个场景是那样的逼真，他似乎听到她不断地在问：“承琪，你爱我吗？”

他踏步上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两人的头紧紧地贴着，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汩汩而下。

罗军在旁咬着牙不说话，而周全却在喃喃：“你是承琪，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