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燕子回来，真是头疼。”玉奴告状，承琪歪着头靠在轮椅的枕部，斜眼望他：“可是你们去找她回来的。”

“可她总盯着我要钱。”玉奴哼着：“你给我的钱凭什么给她？”

“那是我借她的。”

“那你还她啊，她干嘛盯着我要？”

承琪眨了下眼睛：“我不是没钱嘛。”

正说着，黑燕子蹦了进来：“反正得还我钱。”

“玉家班给你得了。”承琪道。

玉奴一笑：“玉家班我不唱，没生意。”

黑燕子一拳打在他的胸上：“那你还不去唱？”

玉奴叫道：“你敢打我？”说着就去打她，她双手护胸往外跑，边跑边叫：“出来打，外面宽敞。”

玉奴并没有跟出去，只是高声应着：“打就打，谁怕谁啊。”

承琪闭上眼睛无奈地笑，这黑燕子回来没几天，府里上上下下全是她的声音，连覃伯脸上都挂着笑：“这燕子，真是叽叽喳喳的小燕子。”

只是承琪知道，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掩饰难过，她不敢看他，每次与他目光一碰就立即逃开，她也不敢单独和他说话，她怕忍不住在他的面前痛哭。

承琪也想过，自己离开的时候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和大家告别？他濒死过几次，每一次的感受并不相同，有时很痛苦，有时很平静，每一次重回人间，他总觉得是最后一次。

与婆婆商定的计划失败，原本想要的两年时间，不到半年已经失效，荆州案的谜团还没有解开，围绕在承珞身边的危险也没有解除，他的生命不是倒计时，而是随时会停摆。

黑燕子是藏不住心事的，她伪装出来的快乐玉奴自然也看得懂，他配合着，也只想着让承琪稍稍轻松一些。

近些日子他还算比较听话，几乎不出门，整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即使醒着也坐着，代步就坐轮椅，但玉奴知道他的脑袋一刻没有停过。

伤神！

那是内耗。把身体的元气全耗光之后，他就无法修复和控制伤情了。

玉奴可以强行控制他的身体，但他控制不了他的思维。

他明白，对于几乎没有时间的承琪来讲，他必须快速地将荆州案的谜团解开，找出神君并且杀掉他，瓦解掉紫星教，否则，他将死不瞑目。

“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玉奴和顾加笑他们在一起，趁承琪睡着，他们商量着下一步做什么。

“薛彪在荆州传来信息太慢了。”顾加笑皱着眉。

罗军搓着手：“公子想去荆州。”

见大家瞪他，他正色道：“真的，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的身体，怎么能长途跋涉？”唐巴山摇头道：“绝对不行。”

顾加笑道：“上次威远镖局给公子的那辆马车不错，很平稳，而且舒服。”

罗军道：“那车留在贵州了。”

顾加笑望着玉奴：“做一辆不难吧。”

“不难。不过，他去荆州的话，动静太大，神君会有所防备，如果隐藏起来，承琪没时间了。”

“公子说他有办法。”罗军插嘴。

玉奴想了想道：“我先去做马车。”

顾加笑又道：“燕子回来了，可以帮着我们一起查案，她爹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头的，我现在就担心她感情用事。”

他把眼睛望向玉奴和罗军：“两位，能管住她吗？”

玉奴和罗军对望一眼，同时摇头，罗军指着玉奴：“要么他给她放虫子，大概可以。”

玉奴撇嘴道：“虫子精贵，你以为谁都可以乱放的？”

顾加笑道：“罗军，用用你的美男计。”

罗军的嘴张大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玉奴不禁笑出声来：“这主意太馊。”

唐巴山道：“别闹了，我看这黑燕子有分寸，她对公子的感情是真的，肯定听公子的，不会乱来。”

玉奴点头：“只能这样了，走一步是一步，出来一会了，我去瞧瞧承琪。”

但承琪并不在床上，玉奴大惊，急忙跑出来问：“人呢？”

顾加笑等人刚和他在一起，自然也不知承琪去了哪里，王府的门关得严实，这大半夜的，他会去哪？

承琪在清风堂。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父亲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清风堂：“这里面的书，你可以随意看。”

“这么多书，我哪看得完啊？”承琪望着满架子的书籍，不由吐了舌头。

“读书增长智慧，你并不需要全部看完，哪怕只看一本，只要对你有帮助就行。”载铭笑着抚摸他的小脑袋。

“可是父亲，我已经很聪明了。”

载铭大笑起来：“聪明，是老天爷赐与你的天赋，但智慧，却不是每一个聪明人都有的。”

载铭从架子上取过一本书：“书里有许多前人的经验，也有你我接触不到的东西，你看了，就等于不用走出屋子，就能了解天下的事情。”

五岁的承琪并不完全理解父亲的话，但翻开手中的书，那里面所描写的事情却深深地吸引了他。

父亲的书架上最多的就是流传在民间的各种笔记小说、风俗民情、地方志，大都是传说故事和风土人情、权谋斗争，比太师傅教的四书五经要有趣得多，承琪一看就停不下来，自此，他就常常上楼读书。

他也明白，父亲为何将这些书藏在清风堂里，书房里放置的一定是正经书，而这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从前，和父亲各自捧书读着，交谈着，窗外的阳光变成了阴雨，白玉兰花变成了梅花，一年一年，他渐渐长大，父亲的两鬓有了白发。

“承琪，书可读，切不可尽信。人可用，但不可轻交。”父亲的眼睛像黑夜里的天空，高远深邃。“书是帮我们增长见识的，人是帮我们用来做事的。”

“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朋友？”

“朋友？承琪，你的身份注定没有朋友。你是孤独的，这是你的命，但你不会孤单，你的周围会有很多人，他们接近你各有目的，你要做的是，这些人如何为你所用。”

承琪迷惑地望着载铭摇头道：“父亲，您的话，孩儿并不认同。”

“将来你会懂的，如果实在不明白，你就去读一本书：《川溪笔记》。”

承琪睁了眼，《川溪笔记》？父亲向他提的这本书，他没有读过，这几年忙碌，连上清风堂的次数都少了。

自从张咪咪让他在梦境中重回了夏府，他最近做了很多梦，有时候分不清是虚幻的梦，还是如夏府一般通过梦境重回了现实？

打开清风堂的门，承琪点燃了门边的烛灯，缓步上楼，他在脑海里寻找着那本书的踪迹。

靠着东面墙的书架上，他将烛灯放在架边的桌上，眼睛在架子上扫过，一个包着淡红色的描金锦布书函跳入眼中，他伸手将书函拿起，却听到“嘎吱”的声响。

书架前的墙面，缓缓地往一边移动，露出一间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