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眼神里，叶江蓠第一次看明白了陆沉想要靠近但却不能的挣扎。原来他们竟然有着类似的挣扎。

“说来你可能不信，对于这里来说，我或许也是没有明天的人。”

叶江蓠坐回椅子上，看着陆沉诚恳的说道。虽然这话现在听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只是不足信的轻飘飘的安慰。

陆沉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随后在两人的对视间逐渐恢复了平静。

“你没有亲眼见到过一个好好的人，一下子就疯了的样子，不会明白的。我见过很多人，也亲手杀过很多人，人类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情绪的，但她不一样，她的眼神让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死亡。”

陆沉不敢，也不愿意给叶江蓠也埋下这么一颗痛苦的种子。

“我明白了，但我觉得，或许我们应该试着活在今天。”

叶江蓠声音轻轻柔柔的，但却格外坚定，陆沉没有再说话，低下头自顾自喝起了酒。

“后来呢，你就一个人抚养那个小姑娘，一定很辛苦吧？”

见陆沉不再说话，叶江蓠主动追问着后面的事情。

“嗯，她那个时候还很小，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带着这么个孩子，我根本没办法接任务。好在之前那些年挣了不少钱，队长也留下了一些，基本够我们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的生活，反倒是我一生当中最接近普通人的日子了。”

陆沉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温情。

“但我们兵团之前一直名声在外，这几代下来也得罪过不少人，当初他们以为我们整队全军覆没，这才让我有了近几年的安稳生活。后来阴差阳错的不知道是被哪伙人发现了踪迹，我和忆自然都成了他们报复的目标。”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叶江蓠足以想见，那是怎样一段腥风血雨的时光，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代，两个人的死活本就无人会在意。

“起初小股的试探我还可以应付，但长此以往，没人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我和忆在外面被两伙人埋伏了。”

毕竟对陆沉的现状有所了解，叶江蓠自然能猜到后面，他们后面的生活势必不可能平顺。

“应付第一波我几乎就拼尽了全力，身边带着一个孩子，身手自然也处处受限。干我们这行的，如果做不到赌上性命的话，就占不到上风。打退第一批人之后，我以为又扛过一劫，没想到刚一松懈，就被另一伙人偷袭了。我们都受了伤，她甚至比我还重得多，我觉得一切都完了，队长把妻女托付给我，而我一个都护不住。”

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说到这些的时候，陆沉眼中还是难掩愧疚，他不知多少次想过，当初如果是掩护队长完成任务，当初活下来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他，大概就是一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人会因为他而悲伤，当初活下来的如果是队长，他们一定会是一个令人艳羡的三口之家。

“但是你们都活下来了，这就是你之前提过的，还不清的人情吧？”

叶江蓠陆沉早前说过的人情债。

“嗯。埋伏我的其中一伙人因为一些缘故，本就正被那边盯着，眼见我们打了起来，那边出了手。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他们的医疗室了，旁边是还在昏迷的忆。”

“是军方的人？”

想起刚刚翟子驻所说，照片拍摄的地方是军区的生活区，联想着那人的身份。

“是，也不是，那边其实内部构架很复杂，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般会用军方概括。我醒来之后不久，就见到了那个人。”

陆沉摇了摇头，但并没有详细说明其间的区别和构架。

“那人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详细的检查着我和忆的身体状况，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医疗人员。我问他忆的情况，他说很危险，但他们能救。”

“他用一个小女孩威胁你替他们做事？”

过来这边这段时间，叶江蓠对军区印象始终很好，无论是赵明川李宏等她认识的人，还是通过盼娣的记忆，军区都是政府的象征，是人类在这个天灾之后最强有力的依靠，是人类复兴的期望。

而那个人的做法在叶江蓠看来，无疑是趁人之危的威胁，这大大颠覆了她之前对军区的认知，不假思索的打断提问着。

“不能算是威胁，利益交换而已，跟我原本的生活差不多，更何况怎么看我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