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县城，又经过了镇上，陶熙月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她不想逼迫陆川，虽然陆川自己说他愿意说。

经过一片草坪时，陆川问：“坐这里好不好？”

陶熙月点点头。

把车子靠边停好，陆川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地垫放在草坪上让陶熙月坐。

陶熙月问：“这是早有准备啊？”

陆川淡淡一笑，躺在了草坪上，闭着眼睛说：“你不是怕虫子嘛，所以就准备了垫子。”

“我的耳朵已经准备好了。”陶熙月喝了一口奶茶，这种天高云淡，草浅林深又四下无人的环境，确实很适合聊聊天。

陆川闭着眼睛没说话，仿佛睡着了。陶熙月捡起一片树叶放在他的眼睛上，替他挡住了光。收回的手却被陆川拉住了，他说：“小月，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在你面前现出原身，你会不会害怕？”

陶熙月认真的想了想，说：“负责任的说，我不确定。我从小不爱出门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我看的书很杂，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对未知世界的兴趣特别大。13岁的时候第一次看恐怖片，我被吓得赶走了爸爸，缠着妈妈一起睡，拒绝接触水，因为水里有怪物。”

陆川的手心渗出微汗。陶熙月温柔的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去，像当初明奶奶安慰自己时那样，轻拍着陆川的手背。

“后来我读书住校，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周末和同学一起看恐怖片。慢慢地我发现，恐怖片的套路来来去去就那些，突然加大的音乐声、阴暗的光线、突如其来的恐怖脸怼到眼前；老外的恐怖片就热衷于黏糊糊的恶心液体，体型巨大的怪物、超多的血浆等等。排除掉这些因素，其实没什么好吓人的。”

陆川眼睛上的那片树叶动了动。

“你怕吓到我，其实我想说我不会害怕。因为你是陆川，也因为我很早就已经有你不是人类的猜测。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总以为是我志怪小说看多了，联想能力过于丰富。但因为你担心，也因为事情临到眼前和在脑海中想象是会有区别的，所以我长篇累牍的跟你讲了这么多。现在，你对我的信心会不会有所不同了呢？”

陶熙月看着陆川，期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

像是为了打破这开始压抑的氛围，带着秋意的微风吹拂起来。伴着细碎的声音，有叶片随风飘零，旋转着掉落在两人身前，被小草托着，安稳的睡去。

“小月，奶奶一直不想让我提起从前的事，因为她担心影响到我们的未来。可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虽然你总能忍住不问不提，但心里的问号并不会消失。积攒下去，终归…所以我决定告诉你，虽然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如果，你对你听到的一切感到不能接受，或者怨恨谁，答应我，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埋在心底。”陆川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却带着暗哑的音色。

陶熙月轻轻嗯了一声，心已经开始往下坠，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不想被陆川察觉。

“千余年前的我俩曾经有多快乐，后来就有多痛苦。转折点源自我的身份被你父亲发现。那天，你刚办完及笄礼。家中有许多宾客，你却想夜办时分让我带着你偷溜出去玩，你说，嫁人后就会失去自由和一切，办完及笄礼，你就要按规矩在家为自己绣嫁衣，再不准外出。所以一定要在今晚再去山涧里玩一次水。我拗不过你，只得在丑时带着你遁出府苑，带着你往鹿神山去。”

陆川轻轻叹气，拉着陶熙月的手紧了一点。

“也许是因为我晚上总是消失，又或是因为我每晚修炼归来时被人偶然看见了。总之，你的父亲对我早就起了疑心。我俩遁出府苑没一会儿就被家丁们追上了。当时的我，是人形。我害怕我的男子身份坏了你的名节，便现出原身驮着你跑。谁都没想到你会和我一起，而且还对我的身份知情。担心被责罚的你催着我快些，我便不顾奶奶一直对我的叮嘱，用了幻术。”

“我本意只是想将你隐匿起来，以免此事泄露出去坏了你的名声。那些家丁们，我只是想吓走便算了。我真的只是想简单的解决这件问题。可是我忘了，人妖殊途……”

陆川说到这里，忍不住的苦笑了。

“鹿神山的鹿神庙名声太大了，有关鹿的一切都被人们密切关注着。突然出现一只会幻术的鹿带走了自家小姐，这不啻于原地惊雷。家丁们虽然害怕，却紧紧地将我俩团团围住。随后你父亲带着一位高人前来，我的能力不足以对抗，被带回了府中。后来我才得知，此人是冯道力密不外传的关门弟子，你父亲借着你及笄礼的名义将他请回府中，为的就是捉拿我，献于玄宗。”

“一个早有准备，我却是慌忙应战；我很快不敌。情急之下，我放出信号让山中小妖去给我爷爷报信。随后发生的那场大战…请原谅我不想回忆。都是我的过错，若非我任性妄为，也不会导致大战发生，令双方损失都惨重不已。那么多的人命，还有那些死去的小妖，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陆川长长的呼气，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这里，虽有心理准备，但陶熙月的心情也不受控制的变得沉重，她说道：“不，是我太任性太贪玩才引致大战发生，要承担责任，也该是我们两人一起承担。”

陆川没有回答陶熙月的话，回握住了陶熙月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后接着说道：“冯道力因得意弟子办事不力，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而我，则被爷爷带回了鹿神山关在了玉泉入口处的临渊崖，令我好生看守玉泉。”

玉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陶熙月一时想不起来。

“你被你父亲带回府中软禁在房内，半步不得出。那时，为我俩传递消息的，正是灵儿。”

“她？怎么会是她？”陶熙月陡然间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