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都市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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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回归陌生
刚回到海城,安奕鸣就被紧急召唤去了法院,一见面就被法官助理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安奕鸣不明所以也不好反驳,只能低头听着,听到了诸如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为什么既联系不到律师也联系不到原告本人之类的话。安奕鸣这才明白助理如此生气是因为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当然,为免岳晓华母女被贾青青骚扰,即便是给法院的材料,安奕鸣也没留她们娘俩的电话。安奕鸣知道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没有保持通讯顺畅是自己的不对,就由着那位看起来刚入职不久的法官助理的批评,待他火气消散,安奕鸣才慢悠悠地解释着杨家老爷子被气死的事。当然,安奕鸣适当夸大了贾青青行为上的无礼、粗鲁以及冒犯,不要以为在没有陪审团的大陆给法官留下好印象没有任何好处,这简直是大错特错,尤其是在婚事家庭的案件中,好印象往往导引着案件的方向。
这位助理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咒骂一句这是个什么家庭?安奕鸣也不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恭恭敬敬交上变更主体的申请书,又毕恭毕敬地询问叫他来到底有什么指示。助理见安奕鸣态度如此良好,也不能再继续绷着脸不说具体事情了,叹了口气才说明原因。
杨家这起继承案,确实是疑难复杂案件,倒不是疑难在法律适用,而是疑难在事实认定,经合议庭反复研究还是认为欢欢身份方面的证据是不够充分的,直截了当地讲就是说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把欢欢与杨家扯上关系。贾青青倒是交了鉴定申请书,可是岳晓华母子和杨家老太太都没有配合的法律义务,这份鉴定申请书交上去,就算技术部门移送到鉴定机构也没任何实质意义。而且据法医说,哪怕找到直系男性亲属的样本,鉴定结论可能也只会是一个较低的概率,例如30%,而亲缘关系30%的概率,就会非常尴尬,欢欢有可能是杨家的子侄,但不能确定是不是杨正清的儿子。
听到这里,安奕鸣明白了,这基本上就是法官准备“和稀泥”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口头确认了一次。助理点头的同时也表示自己真的很为难,这类案子,钱倒是次要的,正宫和小三怎么可能坐在谈判桌上友好协商?而且这个小三还气死了被继承人的父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果然,安奕鸣到走廊打了个电话后,就带回了否定的答案。
助理苦口婆心,把主审法官也搬了出来,对安奕鸣软磨硬泡,安奕鸣立场始终不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正宫对小三的存在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还有个孩子的存在,更无从承认。法官和法官助理见安奕鸣有所松动,又问是否能够提供鉴定检材。安奕鸣仍是以不变应万变,法律层面上肯定是不同意的,而且岳晓华母女的血样不具备鉴定检材的条件,至于案外人,也就是杨正清的弟弟们,她们母女俩就做不了主了。不过,安奕鸣也强调着,他们对贾青青深恶痛绝,基本上视为杀父仇人了,毕竟贾青青不上门,杨老爷子就不会死。
言已至此,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法官回到自己办公室,助理则留下继续和安奕鸣沟通事务性工作,并告知贾青青换了位律师。安奕鸣倒是有些吃惊,贾青青这么鸡贼的人,怎么舍得换律师?这不是重复消费嘛。不过想想业内也有不少人因为受不了当事人的“骚扰”,以解除合同、退还费用的方法换取安宁。想来贾青青的律师是这一挂的。
助理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还是不放弃地说:“这是新律师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和她沟通一下,毕竟鉴定科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你我都不懂,等到鉴定所拿出一份确切的鉴定报告书,也就没什么可谈判的空间了。”
边说着,助理递给安奕鸣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安奕鸣接过来,随口问:“律师贵姓啊?”说着安奕鸣凑过去看助理翻开的授权委托书,“我去!毛晓鸥!”
安奕鸣心说:这丫头肯定是疯了。
助理抬眼看安奕鸣,“安律师认识毛律师?”
何止是认识!安奕鸣却微笑摇头,说:“不认识,据说是个大美女。”
这位明显是单身狗的男性助理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朵花来,灿灿的。
从办公室出来,刚拐到走廊,安弈鸣就看到了赵慧。赵慧正跟在中级法院的几个院庭长——安奕鸣认得其中一位是业务副院长、一位是民一庭的庭长——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显然,赵慧也看到了安弈鸣,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诧,继而回归陌生人的冷淡。
陌生人也挺好的!
都是聪明人,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原本就没必要说得太直白,既然已经回归陌生人的距离,是不是就可以到中院去开那几个还没结束的案子呢?安弈鸣如是想,杨家的案子早晚都是要上诉的,保不齐就是赵慧承办,一直暧昧不清或者针锋相对,对彼此都不好。
旁边有几位基层法院的工作人员,引着中院同行就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一线的法官除了正在开庭的都来了。”
大约猜测着应该是系统内的业务研讨会。安弈鸣不自主驻足回头再看,除了走在最前面的分管业务副院长、民事的几个庭长,只有赵慧一个平头小法官。这也说明赵慧的业务能力很得领导认可,业务会上院庭长们就是撑门面的,赵慧才是实际主持者,能主持内部业务会,理论功底、实践经验、反应速度,缺一不可。正想着,赵慧回过头,和安弈鸣来了个眼对眼。
安弈鸣心里一惊,也不好立刻回头,那就显得太刻意了,索性微笑打了个招呼,赵慧眼神淡然,仍是看陌生人一般,注目了一瞬,又转回身去,傲然走进了会议室。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五”,杨乐然伤在脚踝,除了定期到医院理疗之外,并没有太好的治疗手段。这样的伤安奕鸣也曾经遭遇过,在球场上与一位身高体重皆超过自己的大中锋撞在一起,两肉相撞轻者飞,安奕鸣华丽丽地飞出、跌落、滑行,直到与篮框底座亲密接触后,听到脚踝处传来咔哒一声脆响,哀鸣一句我操,断了。那个暑假,安奕鸣是瘸着过的。
关节部位受伤,如果调理不好,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尤其是踝关节,很容易形成习惯性扭伤,因而下班后安奕鸣直接去了中药店,买了些舒筋活血的外用药,大夫还推荐了几种好用的膏药,安奕鸣都微笑拒绝了。这不是他“久病成医”,而是因为杨乐然对胶条过敏,早年她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特殊体质,也用过创可贴,结果贴上没有几分钟后就痒得难受,撕下来能看到一块创可贴形状的密密麻麻的无数疱疹。
安奕鸣从药店走出来时差点和要进门的赵慧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是不住说着对不起,抬头时才发现竟是彼此,均是一愣。
到底是前运动员安奕鸣的反应更快一点,他迅速闪到一旁,让出大门的位置,“你先。”
赵慧也不客气,道了声谢,立刻走了进去。
大夫应该是认识赵慧的,一边跟她打招呼,一边吩咐店员取药,把药交到赵慧手里之后,大夫还是不放心,叮咛着服药的时间和注意事项,赵慧点头道谢,拿着东西就往外走。
“顺路!送你一程吧!”
没想到安奕鸣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在门口,待赵慧出门时,才客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安奕鸣也不知道自己留下的原因,是基于律师对法官职业性的殷勤,还是因为相亲男女残留的一丁点暧昧?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安奕鸣打量着赵慧手里又大又重的药包,强调着,“车就停在附近。”
两个人默默走过空荡荡的停车场,安奕鸣回头想帮赵慧拎药包时才发现她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也不动。
安奕鸣并不着急,或许这是个说清楚的好机会,没想到赵慧开口说的竟是公事,“你代理杨家的继承案?”
杨正清并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杨家的案子也没到满城皆知的程度,安奕鸣很好奇赵慧怎么会知道,提及的原因又是什么?他索性倚靠在车身上等她的下文。
“你知道真相的吧?”
听到赵慧这话,安奕鸣一愣,转而说:“真相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站在阴影里的赵慧,面目模糊,“就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
竟然知道杨乐然和自己的关系!安奕鸣立刻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虽然他对赵慧印象不错,但两个人毕竟没什么深交,况且法院系统人际复杂,赵慧完全有可能是贾青青的说客。“对律师来说,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也许是被安奕鸣的话震惊,赵慧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脸的不置信,“你怎么能这么是非不分?你认为并不重要的真相可能会影响一个孩子的一生!”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法官都喜欢做这种道德评判,但安奕鸣很厌恶赵慧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何况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他讨伐,就因为两个人曾经相过亲?曾经认为与赵慧有共同语言的判断,简直就是瞎了眼了。不过,安奕鸣心里总认为对赵慧是有一些亏欠的,轻飘飘地怼了一句,“他也正在毁灭另外两个人。”
赵慧深吸一口气。她和安奕鸣确实没有深交,甚至他们寥寥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聊“业务”,可赵慧对安奕鸣的好感恰恰来自于此。她固执地认为安奕鸣是位正直的律师,不以赚钱而是以追逐真相为目的的好律师。在两个人初相识的那段时间里,她接手安奕鸣代理的肇事案,他竭尽所能寻找证据的态度给赵慧留下很好的印象,再加上采光权案的顺利处置,这种好感也迅速升级。可在崔业伟案和杨家继承案中的安奕鸣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意识地隐瞒真相,甚至引导真相。
其实,赵慧还是年轻了些,即便她理论功底扎实,业务能力也很强,可她完全误会了安奕鸣,因为她根本就是站在法官的角度去评判律师,这对安奕鸣并不公平,因为在法官的世界里查明真相最重要,而在律师的世界里当事人的利益最重要。这种分歧与人品无关,无非立场不同而已。
可这种认知上的分歧让赵慧很难过。一方面她想点破这层窗户纸,能令安奕鸣有过改变,两个人或许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可能,另一方面女性的矜持又让她的每一次开口都说得不够透彻,甚至深化了这种分歧,“你不能因为和当事人的关系就毫无底线地纵容。”
这种讨伐难说不是本能的妒忌,可身为男性的安奕鸣天生就是粗糙的,他呵呵一笑说:“我愿意啊。”
赵慧脸色一暗,沉吟许久,才悠悠说了句,“这个案子,恐怕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安奕鸣大约猜到了赵慧并不是说客,而是在业务研讨会上获知的案情,毕竟法院系统一直都有这样的传统,应该是有人在会上提出安奕鸣油盐不进类似的话,或许更严重,严重到赵慧认为会影响到他前途的程度。律师失去了法官的好感确实是件可怕的事,于此安奕鸣还是很感激赵慧的,他道了声谢,走过去要拿过赵慧手里的袋里。两个人驻足聊了这么久,赵慧一直没放下袋里,想必手指已经被勒得红肿了。
赵慧躲了躲,下巴朝一旁的小车点了点,并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安奕鸣呆愣了一会儿,摇头叹息,也驾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