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都市 | 字数:61.8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93章 宝贵遗产
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二十年前的你,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指着海城港口,说:我是大海中的一艘船,而你是我的港湾,不管这船漂泊多远多久,总是要靠岸停港的,你愿意做我的港湾吗?
你一向不善言辞,这样脉脉柔情的情话是你从别处学来的,还是自己努力想了许久的?又如何呢?你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又偷偷拿眼瞟着我的样子,远比这情话更令我心动。我当即就说,我愿意嫁给你,哪怕你一生都热爱漂泊,我也愿意一生守候。
新婚没几日,你就出海了。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最初的那些日子真的是苦极了。我总是一个人,上班是一个人,回家还是一个人,明明该是幸福的两个人,却总是孤孤单单,还要在人前装作很洒脱的样子,路上看到小情侣卿卿我我的样子,我还偷偷哭了好几次呢。我是了解你的,你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才甘心情愿去做海员这份辛苦的工作,我也应该支持你,婚前你就曾对我说过,做远洋海员的妻子,会很辛苦。只是,我没想到竟会这样的苦。
大海是神秘的,又是可怕的,无数次我梦见一个巨浪打过来,你的船像片叶子被撕得粉碎,又梦见海里蹿起一条巨龙,咆哮着吞下整艘大船。我总是哭着醒来,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拥着被子坐到天亮。我担心你啊,担心你会不会生病、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穿不好,更怕你,也和我一样经受这些想念的折磨。
哦,大约你也记得那一年吧,那一年总是有海盗劫船的消息传来。我真的吓坏了,找来你的地图,一点点标注出你的航线,又把那些海盗出没的位置找出来,地图上相邻的两点本该是相隔千里的,可我总认为那很近,近到海盗们开着快艇就能冲到你的船边。你总说,在大洋上是寂寞的,除了自己的船就只有海鱼为伴,偶有船舶驶过,海员们会兴奋地到甲板上互相打招呼。我却宁愿你是寂寞的,不想你在海上偶遇任何的,哪怕同样挂着中国国旗的船,我总幻想着那是海盗的伪装,他们会装扮成弱者的模样,蜂拥而上。想象让我害怕极了,我日夜守着新闻报道,盼着你的电话,而你却消失了一般,一连好几天都不肯给我来一丁点消息,更可怕的是船公司的电话也打不通,我的心一下子都沉到了谷底,脑子里涌现所有可怕的场景——持枪的海盗、血红的甲板,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大白鲨恐怖的牙齿。
我的魂儿丢了,白天浑浑噩噩,上课也会说错话,学生们都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夜里也总是被失眠、噩梦惊扰。直到你的电话打来,说因为卫星电话出了故障才没能跟我联系上,我哭得声嘶力竭,你也被吓坏了,在电话那头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就这样,我哭,你听,竟白白浪费了宝贵的通话时间。哭过之后,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原来你的声音是我治病的良药。
女儿也是那一年有的。女儿好动,孕期也不安宁,我是吃了吐,吐了吃,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为此你整整休息了一年,我知道这对一个事业正在上升期的男人来说有多难,我劝你早点回去工作,你却笑呵呵地说:月子里不对你好一点,你会怨我一辈子的。我是怨你的,你明明是在家照顾我,却对女儿更好一些。女儿出生在春节,被鞭炮声吓坏了,夜里总是哭,你一宿一宿地不睡觉,抱着她,哄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念叨着妈妈累了我们乖乖的让她睡觉好不好。你还唱歌给她听,你那把破锣嗓子,唱起歌来真是难听极了。你熬得眼底发青站着也能睡着,我心疼极了,悄悄地走过去抱女儿,你猛地惊醒,脱口而出,老婆,女儿就很好,不要再生了。你总是说是自己怕累不想再生孩子,可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怕我再次经历害喜、分娩的痛。
所有人都说,你是个船长,又粗又糙,那是他们无缘感受你的温柔罢了。你说再有一年,就申请回到岸上工作,你天天陪着我,弥补着近二十年的缺席。我笑你,这是倦鸟回巢吗?你说,这是破船回港维修。哼,若我是维修工人,一定修不好你这艘破船,永远都修不好,让你一直停在我的泊位上。万没想到的是,你的船驶了回来,却不愿意停靠在我这处港口。
我知道你是心里不痛快,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是不痛快的,我甚至认为你已经算是肚量大的了,除了不回家,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做到了。我知道你去过公安局也去过检察院,询问案件的每一个细节,我也知道你去过律师所,咨询法律知识、商量庭审对策,我还知道你去过学校,恳请校长能给我一个长假来调整心情,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剥夺我当老师的权利。当然,你也陪着我出庭、听审、上诉。甚至你的兄弟们还因为我去吓唬崔业伟的律师,他们哪里是在可怜我,根本是在可怜你呀?可是,你就是不回家。是那个家在你眼里已经污秽不堪,还是因为我这个人让你觉得脏?
是啊。我愿意相信你,你也愿意相信我。可信任又是那么脆弱不堪的东西啊。女儿说,暴怒之下你砸了电脑。我知道,你是看到了网上那些或捕风捉影、或夸大其词、或无中生有的话,心里的火无处发泄。莫说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已然心如死灰的我都被那些字眼刺得血流如注。你会不会,会不会因为这些话,而质疑自己对我的信任,进而不肯回家?这是我反复问着自己的问题,也是一直想问你的问题。问不出口,我怕问了,你说会,我的心会痛,你说不会,我的心会更痛。
19年,你我相识20年,结婚19年,经历过薄如纸的第一年,战胜过抚养女儿的兵荒马乱,又熬过七年之痒,本以为会携手走过银婚、金婚的,我却在第19年的年尾向你提出了离婚。
局外人或许不明白,他们肯定会说,遇到这样的事,丈夫还能不离不弃,怎么还有脸提离婚?可是你该明白的吧?我何德何能有你和女儿,即使你们的生活已经因为我被撕得粉碎,也未曾想过放弃我。可于我,何等的歉疚?我宁愿被撕碎的是自己,堕入无间地狱的是自己,也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如初。
其实,我是想开了才有这样的选择,我是累了,太累了,许多事真的是只有一死才能解决。不要去恨崔业伟,我和他已经扯平了,我也会带着对他的恨离开,不要去苛求这个时代,众口铄金,远非时代的错,况且我也没有因为网络暴力而真的认为自己有错,如果硬要找一个错的话,就是今天,我不该因自己的事,而叨扰了大家。
也就仅仅是今天了吧。
再见吧,我爱的人,愿你们安好。
另外,听说还有其他的受害人,如果可以请将我的心路历程说与她听,希望她有更坚强的选择。
魏品月的遗书,经王海和女儿的同意,在报纸上刊登,引起一片哗然,众人被信中默默深情所感动,更被她历经暴力、攻击、崩溃后的良善之心所感染,真如她所希望的,她带走了所有的恨,留下深情与厚爱海,崔业伟案历时数月,来来往往全是偷情、阴谋、复仇,直至今日才终见天日。
王海辞去船长职务,用妻子的保险金开设了一个基金,专门为性侵受害者做心理辅导,以品月二字命名,以示怀念。魏品月的女儿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业,不过她换了专业,希望未来能从事犯罪心理学的研究,通过研究犯罪行为以帮助更多的人。
一面是受害者的保护,一面是加害者的研究,这大约是魏品月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