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都市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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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人伦惨案
采光权案告一段落。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顺利姿态结束。
这种顺利似乎是某种好运的预兆,预示着安奕鸣手头的其他几个案子也都顺利解决,他平白多了些空闲时间来,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办公室里转悠,一会儿去监督一下武思思的工作进度,一会儿又去询问林枫手头的几个案子,一副机关老大爷做派,就差一个大号的茶杯了。
忙到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的林枫无奈抬头,“师父,要不您帮我指导一下乱伦父女案的处置方案。”
“我还真忘了问了,你怎么一直说什么乱伦父女,这俩是日本人?”安奕鸣一边接过卷宗,一边问。
“我没给你说吗?”林枫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说起前些天晚上,为了郁飞亲自安排的这个案子,他和武思思守株待兔时看到的辣眼情节。
武思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跟踪者——把自己裹成粽子样,还要戴上鸭舌帽,躲在暗处,盯着目标的吃喝拉撒睡。当然,如果真有一个活着的目标给她盯着倒也罢了,还能让她在深秋冷冰冰的夜里,动一动走一走,好歹暖和点,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傻坐在车里,盯着一间房子。对,她的目标是一间房子,一间位于某栋小高层的中间楼层的中间单元,就是那种哪怕精力十二分的集中也有可能因眼花而错过的小小窗户。
“眼睛疼、脖子酸,又冷又饿……”武思思有点烦,她已经连续三天到这里“盯梢”了,虽然只是下班后6点到8点这段时间,而且大部分时间是林枫在盯着,她就是个辅助,但她仍然十分不喜欢这件事,盯梢这件事既不高级也毫无技巧可言,与律师工作天差地别,律师难道不应该是在法庭上以法律为剑与对方格斗的剑客吗?做这样的事简直是自降身份。
林枫把手里的汉堡往武思思面前一递,武思思皱着眉拒绝,他嘴里咀嚼着,一边摸索纸巾,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所有案子,程序上的第一步就是送达,送达不到,就不能开庭,不能开庭,就拿不到一份生效判决书,拿不到生效判决书就不能申请执行,不能申请执行就拿不到钱,拿不到钱当事人就白起诉了……”
武思思下巴搁在方向盘上,又瞥了瞥那扇一直关着灯的窗户,“可送达明明是法院的工作呀。”
“送达确实是法院的工作,但提供准确、能够送达到的地址确实当事人的责任,也就是我们律师的工作。”和武思思熟悉后,林枫在她面前也就不端着了,饿极了眼的时候,恨不得撩开后槽牙咀嚼。
武思思转了个头,忽闪着大眼睛,“现在不是有很多新型送达方式嘛,电话送达呀、短信送达呀,还有微信送达呢。”
林枫嘿嘿一笑,说:“对法律文件研究得还挺透彻嘛。”林枫说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民事送达工作的若干意见》。
“那当然啦。咱俩来的第一天我就仔细研读了这个意见,我觉得法官就是在推卸责任,他给被告发个短信不就行了。”武思思脸上挂着学生式的小骄傲,不过也没忘了再瞥一眼那间窗户,如果这窗户是个帅哥的话,被大美女这么一直盯着,早该面红脸热的下来搭讪了。
“你还真是学生气呀。”林枫咽下嘴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又说:“咱俩也没必要讨论制度需要哪些硬件设施支撑,就问一句,你要是法官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手机给当事人发短信?发了短信之后被告坚决不到庭,或者在未来发现案件结果对自己不利,说以为这是条诈骗短信压根就没当回事怎么办?就说你自己吧,接到那种自称是法院工作人员送传票的电话是不是没听完就直接挂掉?如果真就是位法官助理通过电话方式送达,这算送到了还是没送到?”
武思思眼神迷糊,似乎是有点明白了,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林枫看着像猫一样盯着自己看的武思思,心里一动,握紧了手才忍住了去摸她头的冲动,只好又说了好一段话来掩饰莫名的尴尬,“再说了,律师也好法官也罢,都是为了解决同一件事,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吧。给你几组数据,你自己琢磨去。海城,包括海事法院在内,共有两级十二个法院,平均来算,每个法院大概有50个员额法官,50个法官助理,共有一线审执人员1200人,去年好像法院新招了二十几个人,退休人数不清楚。共有多少律所呢,按照去年律协公布的数据,大概是350多家,执业律师超过4000人,再加上基层法律工作者,约摸着有5200多人吧,每年有三百多实习转正的新晋律师。海城年涉诉案件数应该有20万件,每年以不低于5%的速度增加。”林枫狠狠咬了口面包,也不知道是在啃“食物”还是在啃“案子”。
武思思原本迷瞪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也就是说一个律师平均一年只有38个案子,而法官却有160多个?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也不对啊,律师的工作也不仅仅是处理涉诉案件,还有日常咨询、书写法律文件、上市、破产等等非诉业务呀。”
第50章 人伦惨案
“你以为法官就没有政治学习、信访接访、法制宣传、信息调研这些乱七八糟的非业务工作吗?”林枫的口气好像是在训学生,“所以你好意思把盯梢盯人这样的事交给忙成狗了的法官去做?”
“可是也不能让我们……”武思思表示不服。
“这事可不是法官让我们做的,是委托人让我们做的。既然我们接下了案子,就需要竭尽全力地帮当事人打赢官司,而打赢官司的第一步就是保证送达成功。”林枫瞥了眼满脸不情愿的武思思一眼,“和你想得不一样?”
武思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枫哥,可以呀,你果然是个多面手,会开大货车,会盯梢,还会数据分析,就差会拆字算命了。”
“嘿嘿嘿,哥哥我在法院打杂半年多,那是阅人无数啊,当事人只要露个脸、说句话,我绝对……”林枫信口开河说着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啥,惹得武思思呵呵娇笑,“就拿这一对来说吧,嗯,关系匪浅,关系匪浅呀!”
武思思顺着林枫的目光看过去,一对男女正从他们车前经过。男人穿着身不甚合身的西装,尤其是上衣,也不知道是因为宽大还是因为他没有系扣子,两个前襟松垮垮的吊着,随着走动的频率在身体两侧晃动,这打扮即便是从背影来看,也是位油腻腻的中年谢顶胖大叔;这女人明显要年轻得多,身材高挑,长发齐腰,一条黑色九分铅笔裤紧紧裹着笔直的大长腿,露出一节白皙的脚踝,再配上细高跟,更显得脖子以下全是腿,再加上露腰的小夹克,好一副婀娜多姿的美人样,连晃动的长发都透着娇媚。她右手搭在男人的臂弯里,身体微微侧弯着,胸有意无意地蹭着大叔的手臂,大叔受不住诱惑,大约也是没想到身后车里还坐着两个人,伸手在女人翘臀上拍了拍,又捏了一把,那手流连忘返。
看了段香艳戏的武思思与林枫对望一眼。
“这年龄差,是父女恋吧?”
“真客气,分明是爷孙恋好吗?艾玛,不对呀枫哥,他俩刚进了哪个单元?”
“西二啊……我擦,灯亮了。”
“不会,是那父女俩吧?”
“也许、应该、大概、可能是,后爸吧?”
“这么一会儿灯就关了,是回来拿东西的吧?”
“愣着干吗呢,追呀!”
林枫和武思思一愣之下,立刻下车跟上这对疑似父女,两个人还是毫不避忌手上的、嘴上的动作,惹得武思思一阵恶心。
出了小区大门,两人上了辆出租车,林枫也赶紧拦了一辆车跟了上去,出租车司机还很好奇,挂挡踩油门的空档,问:“你们两位是私家侦探吧?”
“我还警察呢。”林枫盯着前面的出租车,没心没肺地回了句,这两人应该不是父女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叫了好多年爸爸吧,这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跟爸爸上床?
“嘿,警察执行任务还打出租车呀。”司机倒是有幽默感,林枫也嘿嘿一乐说:“都是查案子,无非一个体制内,一个体制外,没差别没差别。”
坐在后座的武思思捂嘴偷笑,林枫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司机听了这话顿时兴奋,转弯都带了漂移的味道,林枫一个不小心差点被甩到车窗上。不过,也亏得是出租司机,驾驶技巧高明,和那辆出租车是前后脚到了市中医院西侧的某小区。
林枫一边付钱一边还不忘挖苦,“这年龄差,就得住医院附近,方便抢救嘛。”
“真是人伦惨案!”安奕鸣盯着卷宗里父女俩的身份证照片,完全看不出来相似之处,果然是后爸,“死者带着闺女嫁给她丈夫的?”
林枫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非也非也,两人都是初婚,不过这男的不孕,闺女是领养的,没有事实上的血缘关系,但是总归是拟制血亲,这可怎么睡得下去。”
安奕鸣的想象力着实欠费,这两位确实是析产案中久未露面的父女俩,父亲叫孙建国,女儿叫孙卉雯,原本父女俩一直躲这处出租屋昼伏夜出,吃喝全靠外卖,这要不是因为换季,孙卉雯坚持要回家拿衣服,还撞不到了林枫和武思思的面前,更不会把这俩人惊得下巴磕都掉地上了。不过,这俩人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孙卉雯是领养的孩子。
孙建国夫妇结婚十年都没生孩子,去医院查体,两口子都有生育方面的疾病,且治愈希望渺茫,两人合计着就到孤儿院抱养了孙卉雯。孙妈妈对还没满月就进孙家门的孙卉雯非常好,把满腔的母爱都倾注到女儿身上,孙卉雯也很听话懂事,顺顺利利地考上了大学,只是在父母身边待惯了的她不想到外地读书,就报考了家门口的大学,虽然也住校,不过一周倒有四五天是回家住的。孙建国身为男人,性格粗糙一些,不能像孙妈妈那样细致地照顾女儿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过该有的嘘寒问暖一样都不缺,甚至从不拒绝女儿的要求,像极了那种外表严厉内心宠溺的父亲。一家三口,父严母慈女孝,标配到完美的程度。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孙妈妈50岁那年,也就孙卉雯高考结束后的三四个月,身体一向都算不上好的孙妈妈确诊得了乳腺癌,幸亏是早期,切除也算及时,术后恢复很不错。本来就隔三差五回家的孙卉雯更是天天晚上回家赖着妈妈,一方面是担心妈妈的身体,一方面是担心乳腺癌的遗传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孙妈妈告诉女儿的身世,当然孙妈妈并不完全是为了打消女儿对未来可能患癌的忧虑,更多的是她对自己的未来并不乐观,与其瞒着女儿不如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告诉她一切,这是一个养母对养女唯一的愧疚。
如果孙妈妈知道了日后发生的事,她肯定会后悔在这个晚上做出自己告诉女儿真实身世的决定。自小娇生惯养、顺风顺水的孙卉雯很难接受自己是养女的事实,尤其是她去寻找生母时,不单没找到任何的关于母亲身份的信息,更获知生母是被强奸后生下的她,而生下她的目的不是因为生母是有多爱自己,而是要把她生下来作为控告那个父亲的证据。天崩地裂一般。几乎是转瞬间就从乖乖女变成了叛逆少女,最令人或者说令孙妈妈无法接受的事,她竟然和自己的养父孙建国缠在了一起,行为乖张到可以当着孙妈妈的面和孙建国亲亲我我。孙建国似乎也很适应自己从父亲到情人的身份转变,不管是在熟人还是在陌生人面前,都不知羞耻地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这件事成为孙家公开的秘密,也成为压倒孙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这件事说破大天也就是个道德谴责的事,也很难说与孙妈妈最后发生的交通事故有关。
这与法理学课本中的一个关于因果关系的案例非常相似——男女朋友吵架,女孩摔门而出,走到非机动车道上被自行车撞倒,刚爬起身来又被摩托车撞伤,邻居打了报警电话,急救车在送她到医院的路上被逆行的大货车发生交通事故,一车四命。男朋友需要对她的死承担责任吗?法律上的因果关系链已经断了,责任肯定是不需要承担的,那么人伦和道德上的责任呢?孙妈妈年过半百,罹患癌症,还是让她失去女性特征的乳腺癌,老公和女儿同时失去,人生走过了一半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和那个急匆匆跑下楼的小女孩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孙妈妈当场死亡也许并不是个最坏的结果,如果她流连病榻,来自于癌症的身体疼痛与来自于丈夫不仁女人不小的心理创伤,可能还要看着父母和丈夫女儿争执家产,她遭遇的痛苦或许更甚于死亡。
然而这一切即便是被林枫和武思思撞了个满怀,而且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仍然不可能成为呈堂证供,原因很简单,客观事实并不等于法律事实,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能够被举证证明,不能被举证的事实就不能作为定案依据,那么,不能作为定案依据的事实即便就是众所周知的,又能如何?
很多年后,林枫已经是某律所主任,再次偶遇孙卉雯是在一起离婚后财产纠纷案的庭审现场,刚过三十岁的孙卉雯已经衰老如同老妪,为了毫厘小利而与前夫对簿公堂,不过,那位前夫并不叫孙建国。当然,这是后话。
安奕鸣听得津津有味,郁飞交办的这起案子还真的是出人意料,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共有财产分割案,最后却挖掘出父女乱伦的香艳故事来。
不过,故事再怎么香艳,也并不影响案件处理,怎么林枫还是一脸的苦恼?
林枫说:“师父,您看啊,死者的赔偿款有好几部分,工伤赔偿、保险赔偿、侵权赔偿等等,有的钱已经到位,有的钱还没到位,还有的钱还被父女俩领走了,总不能仅仅就目前已经到位的赔偿款进行分割吧,那以后不是要官司缠身了?”
原来是这事!安奕鸣真是恨铁不成钢,林枫确实很勤奋,也很有社会经验,但他总缺一股子灵气,就是灵机一动的那个灵,“算比例!把赔偿款总数列出来,算好每一个继承人应得的钱,再除以总数,就是这个继承人应得得份额,已到位的部分可以直接分配,未到位的部分可以在将来执行过程中分配。你试着和法官沟通一下,不过,我觉得你是想多了,这么简单的方法,恐怕法官早就想出来了。”
林枫恍然大悟,“要不说您才是师父呢……你是谁呀,怎么进来了?”
“我,我找高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