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端过来水，姑姑接过来，喝了口水后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程之。

她放下水杯，表情不再柔和。“姜小姐，之前我女儿说她表哥一定有女朋友了我还不信。”

程之只能挂着羞涩的笑，借着切水果的名义给周于发去消息。

「你姑姑和表妹来了。」

姑姑直到程之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才继续道：“毕竟这几年，我给周于介绍女孩，他都不感兴趣。”

“我一直在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程之坐下来，接着话道：“可能他看我投缘，这种事讲究缘分。”

姑姑却摇头：“不。”

“是你就不奇怪了，也只有你这样的模样才配得上我们周于。”

程之的戒心这才稍稍放下，不速之客突然登门，她以为是兴师问罪呢。

不料下一秒话风突转：“但是姜小姐，你或许不知道周于他父母是因为什么去世？”

程之这才意识到，姑姑刚刚对她的称呼已经从一开始的“程小姐”变为“姜小姐。”

她身体发冷，手背在身后用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

-

周于的姑姑和表妹走了以后，程之才接到周于的电话。

“我刚刚在……”

还没说完就被程之打断，“嗯，我知道你在忙，你不用解释。”

“我姑姑他们走了吗？我现在就赶回来。”

他的语气很着急。

程之收拾着刚刚拿出来用的杯子，手心一滑，杯子掉下去碎在地上。

是她喜欢的水晶狮子杯，狮子裂了开来，正巧在嘴巴那一分为二。乍一看像是它正狰狞着笑容，居高临下地嘲讽着。

听到动静的周于语速更快，“怎么了？我现在就回去，马上就到。”

“不用，不小心摔了个杯子。”

“有点可惜，这个很好看。”

“姑姑他们走了。”

“她们就是……来看看你，见你不在家坐了会儿就走了，你不用回来。”

她搬出个理由：“我和孟来约了要去做皮肤管理，明天有新剧的宣传，我要消肿。”

“嗯，我要消肿。”

挂了电话，程之点开孟来的对话框，她分享了好几个链接给她。

「你运气真好，这一波狠狠吸粉。」

「竟然还有人写你和周总的同人文，说是你们的故事是再续前缘，穷小子猛追白月光。」

「快点，我迫不及待要听真实版本。」

程之想，他们说的不对。

这是狗血到俗气透顶的情节。是孽缘。

她可以用尽自己的一生去为父亲的罪过赎罪。她可以永远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可是周于呢。

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向他赎罪。

来弥补他的人生。

可为什么，就算有这样的渊源，就算他的家庭不幸是由父亲间接造成的，他也从没有对她提起过。

刚刚姑姑的意思很明白，当初他们刚到祝安县的时候，周于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造成他不幸人生的始作俑者。

程之再一次几乎陷入疯狂。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于，更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赎罪。

她颤抖着手拨出去电话，“孟来，我们提前一小时吧。”

孟来看出程之的表情不太对劲，也没有再提要听“真实版本”。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之说着闲话。

“你看到那个谁最近的红毯没，她长胖好多哦，听说这波掉粉掉很凶。”

“还有一直和我不对付的……哎呀你知道的，她家粉丝最近撕工作室呢，说工作室一直给她接的戏都配不上她的档次。”

“嘁，不是我说，心也太大了点。怎么，就她那个演技长相，还指望她能冲奥斯卡啊？”

“哎呀，我最近想去打个针……”

程之平静地开口，“孟来。”

孟来转过头来，看程之像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平和淡然。只是那张让她也艳羡的美丽脸庞上，像是被画师不小心画上一笔悲伤的色彩。十分突兀。

“嗯。”

她睁开眼睛，像是最美妙的星空被她盛在眼中。

“我真的很喜欢他。”

“刚见到他的时候，我想，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人。那种干净是来自灵魂的。他的瞳色像是琥珀色的玻璃，清澈透亮。”

“那天他喂猫，我多想变成那只猫。孟来，你一定不知道心在太阳底下被晒化了是什么感觉。”

“后来我去打听他，可打听到的，更让我喜欢他了。他学习非常好，能拉开第二名很多分。据说他是那个学校那几年最好的一个，学校也尽全力培养他。”

她翻身坐起来，说着说着泛起甜蜜的笑，有光在她的脸上流动。

“他又认真又自律，可厉害了。”

“然后我就起了好奇心呀，那个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好奇心就是对一个人兴趣的开始。我就搬到他对面去。”

“他和我遇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明明很优秀，却很谦虚。但你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傲气，可那傲气并不讨厌。和那帮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不一样。他的自信与自傲完全来源于自身，很有底气很有能力。所以才能那样坦然。”

“他教我做题。我就算连最基本的定义都搞不懂他也很有耐心，从概念开始给我讲明白。他对时间的规划十分细致，能严格落实。我那时候很佩服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丝不苟的人。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一切。”

“他的目标从没有变过。可更厉害的是，他每一项细化的目标都能完成，这很帅气对不对？他说要上华清，然后用知识换取财富，实现阶级跨越，再去做利国利民的事业。他说，人活一辈子，要对人类社会的进步做出一点贡献才不枉此行。”

“我那时候几乎是仰望他。怎么会有人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宏大的目标理想。我的目标只是，考个满意的大学，学个喜欢的专业。”

孟来终于逮住程之说话的空隙，急不可耐地插话道：“他简直是个当代大圣人！”

程之白了她一眼，继续诉说着她经年累月的敬意与爱意。

“你知道吗，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了。几乎是靠自己一个人长大，还能这样优秀。他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厉害得多。”

“可是我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满的，好像他有许多一定要做的大事，我只能在他心里占一点点的位置。”

“但其实，只要能在他心里占一点点位置我也满意了。”

“可是怎么办，孟来。”

“我才知道他爸妈当年的悲剧和我爸爸有关。因为强拆一个地方，他爸爸抗议的时候落下了腰伤，留了病根又一直拼命赚钱才早逝。他妈妈一直身体不好，没有钱治病……“

”孟来，你说我要怎样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