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晨萧在漱玉宫用了晚膳，嘱咐琉璃好好歇息后，即刻就去了向阳宫。

在漱玉宫还和颜悦色的商晨萧到了向阳宫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天子威仪，不容忽视。

“惠妃，你知道朕为什么会过来吗？”商晨萧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又夹杂着些道不明的诘责。

“知道。”毕竟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夏惠妃比谁都明白商晨萧走这么一趟是因为什么。

果然，商晨萧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夏惠妃的猜想。

“夏大将军领轻骑一千，已到达城外。惠妃，你告诉朕，你父亲不好好在北关守着，带兵来京都做什么，逼宫造反吗？”商晨萧的声音很是阴沉。

夏惠妃却无比的沉着，“皇上误会了，父亲是只身到京都城外，一千轻骑是驻守在京都百里之外的。京都不仅有京畿卫，还有御林军，即便是一千轻骑带进城里，也不会对皇上造成丝毫的威胁。”

夏惠妃停了一下，坦然道：“是我写信通知父亲进京的。”

夏惠妃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皇上，臣妾兀自思量很久，自觉臣妾愚笨，来了宫中三年多，也没能学会宫中的礼数。臣妾自幼与父亲在北关生活，早已养成了不顾细谨的性子，实在是习惯不了宫中的约束。今日，臣妾向皇上请辞，与父亲去北关为黎民百姓安居乐业略尽绵薄之力，请皇上恩准。”

商晨萧没有接话，他俯视着夏惠妃，幽黑的眼眸里深邃无边，夏惠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夏惠妃现在也不太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帝王的心思又岂是寻常人能够看得懂的，她就一直没看懂过商晨萧。

她向着商晨萧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请皇上恩准臣妾离宫，臣妾此生感激不尽。”

“朕……”商晨萧一时无言，半晌才继续道，“昔日你进宫，不曾问过你的意见，朕没想到会因此折了你的翅膀。这些年在宫里，朕确实对不住你，你既然想走，朕唯有成全。”

对夏惠妃，商晨萧说不出责备的话，她的父亲是当朝大将军，一生驻守北关，鞠躬尽瘁，从未对不起大雍过。

而夏惠妃，她自进宫始，无有逾矩，从无过错。

对于商晨萧的允准，夏惠妃是有些意外的，她以为商晨萧是不会轻易放她出宫的。

宫妃离宫，此先例从未有也。

“臣妾谢主隆恩。”

“什么时候走。”

天已暗沉下来了。

“明日。”夏惠妃说。

商晨萧认真的看着夏惠妃，“朕与你夫妻一场，离宫后，你不再是惠妃，朕就封你为翁主，享邑食俸，也算全了朕与你之间的情分了。”

第二日一早，夏惠妃一身简单的行头，并收拾了几件衣裳，就出了向阳宫。

殷贵妃在那儿等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夏惠妃犹豫了一瞬，走上前去，“本来想悄悄走的，所以起了个大早，没成想，贵妃姐姐比我还要早。”

“相交一场，我来送送你。”

两人并肩而行。

殷贵妃说：“我现在不比以往，出不得宫门，否则定是要送你出城去的。”

夏惠妃笑笑，“贵妃姐姐何必遗憾，贵妃姐姐能来送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昔日她送走了落星初，如今到她要走，也是有人送她的。

“我送你到宫门口吧。”

“好。”

说说走走的，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贵妃姐姐留步。”

殷贵妃眉眼含笑，“后会有期。”

夏引之也笑，“后会有期。”

没有任何伤情。

夏引之走出宫门，背影渐远。

殷贵妃转身，一回头就看见，千梦在她对面笑意盈盈，显然是在等她。

殷贵妃会心一笑，“梦梦，明日你也要走了，我就不来送你了，提前预祝你一路顺风。”

千梦一点不觉得失望，她心里是不希望这个人来送她的。因为啊，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总是会伤怀的。

“娘娘不来也好，免得平添了愁绪。以后梦梦不在，娘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不可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梦梦，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很好。”

怎么搞得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一个小姑娘来操心似的。

千梦好像有很多话要嘱咐，滔滔不绝，殷贵妃就静静的听着，时而点一下头，她很耐心的纵容着千梦。

两人说着话走远，不察后头不知何时伫立着的两个身影，他们一直目送着夏引之远去。

“皇上，该回去了。”琉璃提醒。

“琉璃，朕算不算是一个好人呢。”

“皇上是一个很好的人，惠妃娘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只惠妃娘娘志不在此，皇上不必介怀。”

这是琉璃第二次说商晨萧好，且比第一次还要真诚。

“朕也算不得有多好吧。”春秋正胜的帝王自嘲。

“在琉璃的心里，皇上最好。”

商晨萧屈指敲了一下琉璃的额头，很轻的一下，“小丫头，真会说话。”

毫无违和感的动作，毫无违和感的温柔。

琉璃嘻嘻地直笑，“本来就是。”

她已经习惯现在的身份，坦然的接受商晨萧对她的好，并默默的下定决心，以后要千倍万倍的对商晨萧好。

琉璃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好可怜，好多人都选择抛下他远去。落德妃是，夏惠妃是，就连最喜爱的殷贵妃也是。

“在想什么呢，小丫头。”

商晨萧好笑的看着琉璃，小丫头胆子大了，在他面前都敢光明正大的走神。

“琉璃在想，等以后皇上走不动路了，琉璃就给皇上养老啊。”

商晨萧一点不怪琉璃的冒犯。

“哈哈哈。”笑声伴着话语声夹杂在风里。

多年以后，琉璃一语成箴。

她一直潜心照顾着那个垂垂老矣，白发苍苍，齿牙动摇的孤寂老人。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在漫长的路上，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但琉璃没有。

曾经，是你给我万丈光芒，让我活在蜜糖里，给我诸般浪漫想象。

此后，换我给你一片阳光，给你黑暗的夜里一束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