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谷里突然落起大雨，潮湿而阴冷的水汽弥漫上来，打湿了窗框。

曲临川顾不上撑伞，急匆匆走出去，摸着门框把一扇扇窗户关上。

瓢泼大雨倾泄而下，把青年的衣衫淋湿，露出一截消瘦的腰身。

青年颤着长睫，雨水挂在鸦羽似的睫毛上，像是晶莹剔透的泪珠，给青年瓷白的脸色添上几分脆弱。

风雨大作，将不远处的桌椅吹倒，桌椅倒落在地，溅起一地泥水。

曲临川想扶，手指不慎划到桌椅上凹凸不平的地方，一阵刺痛传来，白皙的指尖立刻冒出一道伤口。

曲临川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下一秒，突然有陌生的手一把拉住他。

那只手温热有力，指节用力圈住他的手腕，似乎很生气。

曲临川被拽得一个踉跄，睁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望过去。

对方似乎在说些什么，手上动作十分激动。

但是很不幸，曲临川一句话也听不见。

“你是谁？”曲临川歪了歪头，面带疑惑地问出这句话。

他问得平平淡淡，但是对面人的动作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停滞。

曲临川听不见了。

从对面青年问出那句话开始，惜良缘就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件事。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哪怕她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遍不能动心，不能心软，不能为不相关的人牺牲自己，但感情从来不讲道理，她还是瞒着骨夫人偷偷来到雾谷，来见曲临川。

她想，只偷偷看一眼，一眼就好。确定曲临川没事，她就离开。

但是她没想到来这一趟，会得到这种噩耗。

曲临川的病加重，他已经无法视物，现在又耳聋，那么接下来呢？是不是那个最悲惨的结局？

她又想起骨夫人说的话，曲临川是将死之人，他已经时日无多……

自从曲临川说出那句话后，对面的人像是僵硬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所以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沉默好一会，最后抬起手指，在曲临川手掌上慢慢写了一句话。

“不重要。”

曲临川念出这三个字，整个人突然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缓缓笑起来，表情里看不出一丝异常。

“不管你是谁，先进门吧。风雨太大，总不能站在雨里说话。”

惜良缘跟着曲临川进屋，一言不发。她瞧着曲临川像是要去倒茶的样子，把人拦住。

“不用。”她拽着对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为什么不去治疗？你在蛊族，”

写这两个字时，惜良缘用了十分的力气。

“蛊术千奇百怪的蛊族，为什么不治疗？或者有机会能治疗好？或许你还能，活着……”

曲临川静静等她写完，才淡淡道:“怎么治疗？去求着他们救我吗？”

“我来蛊族，从来不是为了活命。”

曲临川虽然态度平和，但自有自己一番傲骨在。蛊族不见外人，不会为外人打破规矩，曲临川便不会强求。

惜良缘动作一颤，说不清从心底里弥漫上来的感觉是什么。

“你，决定好了？”她不死心，最后问了一次。

“是。我已接受了我的命运。”

曲临川仍是一样的答案。

于是惜良缘抬起头，深深的望了曲临川一眼，像是要把这一眼牢牢记在心里。

幸好，她还未曾完全动心。

幸好，她还能及时止损。

幸好，她足够冷酷无情。

不该继续的感情就该及时收回。

她松开拽着曲临川的手，状似无意地道:“那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忙，就当是还你的恩情。”

这句话说得客气，疏离，像是要把他们在雾谷中的生死与共一笔抹消。

曲临川面上的笑意淡去。

“不必。我遗憾已了。”

对方有意摆脱关系，曲临川也不会挽留。

“那就最后送你一杯茶吧。听说你在蛊族中选拔圣使，祝你心想事成。”

曲临川还是去泡了茶，他语气温和，真心祝福对方。

他举起茶杯，将杯中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

搁下杯盏，对面久久没有动静传来，曲临川知道对方已经离开。

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用浪费时间去告别。

毕竟惜良缘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已经不愿意再和曲临川牵扯上关系。

曲临川静坐在原地，不知道坐了多久。

坐到窗外雨声都停了，他才恍然大悟般着急起身，去收拾茶具。

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苦涩无味。

曲临川摸索着杯子，说不清自己为何惆怅。

惜姑娘那般好的姑娘，的确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这一切如他所愿，可为何他还会有失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