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药炉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呛人药味刚刚升起便被风吹散，只留下一丝清苦余风。近来曲临多雨，染了风寒的病人不少。铺子里的伙计来回给坐在床沿，替病患清理伤口的顾南归打下手。

顾南归是出家人，佛道医术不分家，对于伤势的处理比一般大夫还要擅长不少。

顾南归挽起袖口，那人手臂上形状可怕的伤口映入众人眼中。

烧伤？颜翎和楚寒州对视一眼，难道是曲家的幸存者？

“伤口溃脓，高烧不退。”顾南归神色未变，他转头嘱咐伙计，语气客气：“麻烦施主去帮贫僧取下药针与麻沸散来。”

“是。”伙计应着去了，顾南归起身欲将伤者身躯立起。

见人手不够，楚寒州主动伸手帮忙扶起那人身躯。

动作间，伤患似乎感觉到有动静。楚寒州抬头，正巧看见那人渐渐睁开了眼，眼底慢慢有了一丝清明。

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寒州面容的一瞬间，神情一肃。

这个表情活像楚寒州杀了他全族似的，楚寒州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却见病患突然暴起！

对方眼含怒火，烧伤的脸庞面露狰狞，一把挥开顾南归探脉的手，朝楚寒州大力袭来！速度之快，连楚寒州也一时反应不及。

楚寒州险险避过那人扑来的身躯，即使如此，颈侧依然留下几道新鲜的抓痕。

颜翎本来在一旁盯着那人的伤口细看，见状，一个快步上前，一手刀打在那人颈后，人便昏去了。

顾南归第一时间把人抱回床上，确保伤势不曾加重。

颜翎立刻凑上前察看楚寒州的伤口：“你怎么样？”

“无妨。”话虽如此，颈侧几道抓痕已经渗出血迹，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道。

但比起这些，楚寒州更在意伤患那一瞬间的杀意。

“他似乎认出我了。但……”很奇怪，楚寒州的身份除了颜翎，应该是无人知晓的。

这人身份不明，为何会对他有如此重的敌意？

“或许是神智不清。”顾南归不像楚寒州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对杀意的感知不如他敏锐。

“等他醒来再说。”

好在就在医馆里，颜翎拉楚寒州到一边坐下，问伙计要了盒药膏。

伙计把东西送过来，看见楚寒州流血的伤口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里面的病人弄的？”

“嗯。”颜翎拿着干净帕子给楚寒州止血。

伙计把东西放在一旁，念叨了一句：“这曲临最近可真不太平。”

“嗯？怎么个不太平法？”

“公子你还不知道啊？”这伙计似乎对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压低声音兴奋道：“咱这的曲家烧了三天，满门尽灭。城里人都说和当年楚家一模一样呢。”

楚寒州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颜翎。

颜翎装作不经意问道：“楚家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你们都还知道？”

“哪是我们还记得哦。曲临最近江湖人来的多，都是听他们闲聊的。”

“曲临最近多了很多江湖人？他们聊了什么？”

“天知道。我就是偶尔路过听了那么一耳朵。”伙计撇撇嘴：“这些人一来就出事了，连乞丐都这么奇怪。以前怎么也没见过被火烧的这么重的病人。”

说着伙计对颜翎真心实意道：“要不是路过那位大师把人送到我们医馆里，估计人就撑不住了。您两位也是好人。大师说自己急着办事让我送消息给您两位的时候，我还觉得您两位不会管呢，没想到二位真的愿意救个不相干的人。”

顾南归是出家人，两袖清风，要救人总不可能靠施舍和化缘。他派人送信通知颜翎，颜翎便立刻带着楚寒州赶来，顺便租下一间药铺，方便顾南归诊治。

能有一点曲家的线索，他都不能放过。

“白术。”药铺大夫的喊声传来。

“哎呀，我去忙了，您二位自便。”

“如无意外，病患应是曲家人。”见四周无人，颜翎想起刚才的事，沉吟道：“他对你的反应不寻常，不是意识不清产生的意外。”

“他想杀我。”楚寒州道。那一瞬间的杀意再清楚不过。

颜翎叹了口气，指尖在楚寒州伤口附近划过。“一切只能等他醒来。”

病患伤势严重，曲临又是潮湿的雨季，水汽湿重，伤口容易恶化，非是养病之地。顾南归要回残僧野寺，同颜翎顺路。等病患病情稍有缓和，颜翎干脆调来一艘大船，带着两人一起南下。

数日过后，秦淮河上歌声悠扬，一片风景秀美。一艘船顺水缓缓而行。初夏的日光透进船舱，叫醒了伤重的人。

睁眼所见，皆是陌生之景，曲淇风一时愣怔，他是在何处……他没死？

忍不住想起身查看四周，却发现全身乏力剧痛无比，开口更是咳嗽不停。

强撑着靠在背枕上，曲淇风打量起四周。屋内装饰朴素，角落里堆积着行囊，身下的床偶有晃动，是在船上？

“醒啦。”叶隐听到声音，掀起门帘进来。

“咳……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我家公子和顾大师救的你。说不定你们还认识。残僧野寺的顾南归和一觉江南的颜翎。”叶隐边说，边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没听过这两个名字。”曲淇风垂下眼，表情看不出半分异常。

这么谨慎啊，叶隐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他假模假样的哦了声，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话虽如此，他却故意扬声去喊楚寒州。

“楚寒州，颜翎买的草药你放在何了？”

话落刚落，楚寒州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等不及叶隐回应，他一撩帘幕踏进船舱。

曲淇风看见楚寒州，全身肌肉就开始紧绷，是一个随时能发起攻击的姿势，同时他的视线死死盯着楚寒州的脸不放。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病患一声大过一声，字字泣血。

叶隐猫在旁边看，觉得若不是那人全身乏力，暂时动弹不得，怕是立刻就要跳起来动手。

楚寒州盯着这股仇恨的视线，面不改色:“你不认识却想杀我。”

对方气急攻心，不及回答，张口呕出一口朱红，随即晕死过去。

楚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