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颜翎沉默许久，久到楚寒州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他突然开了口。

轻而冷沉的声音响起：“楚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了吧？”

楚寒州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这个问题让他难以回答。

“别撒谎，楚寒州。”颜翎的神情本能得让楚寒州觉得危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曾说，说，我想找的人已死。证明你调查过我的情报。”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颜翎要找的人早已死在十年前，也就是这句话惹怒了颜翎，让他们动起手来。他当时不过是为了脱身，故意激起颜翎的怒火，谁能想到，这话会应在自己身上。

他就是颜翎找的那个本该死在十年前的人，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楚寒州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老实坦白。

“当时为了做任务，我的确查了主子。冒犯主子，我会去领罚。”他下意识用上了尊称。

颜翎虽然情绪不高，但还是被楚寒州这称呼弄的皱起了眉。

“我说了我不是你主子……”

楚寒州也意识到颜翎刚说的要求自己就触犯了。

“属下知错……”

话音未落，他睁大眼睛盯着突然凑到面前的颜翎的脸，耳朵噌的红透了半边。

颜翎其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低下身在那双淡色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我这个人办事讲成效，你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就不叫。你叫一句主子，称一句属下，我就亲你一次，亲到你学会为止。”

瞧见楚寒州泛起薄红的耳尖，他沉郁的心情终于消散了几分。

“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楚寒州被亲懵了，他握紧拳头，好半晌才冷静下来。抬头瞧见颜翎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他喉结一动，心里莫名地有几分不甘。

颜翎，这也太，太随便了，他面无表情地想。

“我查过你的家世，做事手段，还有……背景。里面提到过楚家。”他顿了顿，见颜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继续道：“上面说南楚潇湘曾经是江湖十大世家之首，武林至尊。门人曾遍布楚地，盛极一时。家主楚暮沉更是丰神俊逸，人中翘楚，是江湖里难得的俊杰。”

颜翎沉默听着，没什么反应。

“然而十年前的冬天，楚家忽遭无名大火，据说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南楚潇湘三百五十七口人无一幸免。偌大世家就此一朝倾覆，彻底消失在武林中。我还知道楚暮沉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二人相交莫逆，你幼时更是时常寄养在楚家。”他看到的消息里，颜翎十岁前几乎都是在楚家长大。难怪一提到楚家，他就会失态。

“你向风雨声买的消息？”

“嗯。逝者如斯，这江湖每天都在更新换代。十年足够让一个鼎盛世家湮灭。再去查，也只能找到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消息大体还算属实。”知道楚寒州顾忌着他的情绪，颜翎强行扯了扯嘴角。但因为情绪不佳，透着遮不住的敷衍劲儿。

“但是一觉江南与南楚相交莫逆这种鬼话也就骗骗普通人了。”

楚寒州倏地抬眸，颜翎却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那位楚家家主楚暮沉是你的生身父亲。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位名为楚思渺的小叔。”颜翎说起念起这几个名字时，眼里是遮不住的孺慕之情。“楚家虽然势力强大，但是人丁单薄。你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可是楚寒州，若是楚家还在……”谁敢折辱你？

楚寒州听懂了颜翎的未尽之言，但这句话莫名让他有几分不喜。

有就有，无就无，他一向不沉湎于虚幻的假设。而颜翎，似乎太容易沉溺过去了。

楚寒州不能规劝颜翎什么，他冷静开口，把话题扯回关键。

“楚家为什么会被灭门？”

颜翎缓慢摇头。

“那场大火之后，我倾尽全力去查。但幕后黑手却销声匿迹，这十年里，竟然从未出现过一次。”

“也就是说，我们对凶手一无所知？”楚寒州眼里带了些凝重。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情势很不利。

“我只知道你告诉过我他们在找一件东西，一件属于楚家家主的东西。”当年颜翎尚且年幼，也只有一条线索。

“我？”

“那时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身受重伤，身边也只剩下一个护卫。你告诉我有人在追杀你，他们要取你身上带着的一件东西。当时情况未明，我原本想带你回一觉江南，向颜觉寻求帮助。”颜觉就是颜翎生身父亲，一觉江南的颜家家主的名字。

“谁知第二日你就突然消失了。从那之后，我就失去了你的消息。你没来得及告知我那件东西是什么。”

楚寒州没说话，仍在消化这些消息。

颜翎不愿意让这个悲伤的过去占据楚寒州全部心神。

“久别重逢，我们先不提这些。你身上有伤，要好好休息。”他把人扶起，领着二楼房间休息。

颜翎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房间窗明几净，虽然摆设简单，但能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的。

“我们明日启程回一觉江南，今天要委屈你对付一晚。”颜翎问。

楚寒州摇头：“不委屈。”他在孤苦山庄休息向来是草草了事，出任务是幕天席地也睡过，从没人细心关照过他有没有伤，能不能休息好。

“那早些休息。”颜翎轻笑，关门离开。

许是落雪的缘故，今夜的月亮的很。小楼开了天窗，月光与雪透进来，铺了一池水面。小楼取巧，二楼中央围了片地铺了个鱼池，被月光一照，浮起一缕一缕的白烟，颜翎站在水池边，盯着水面。

他这边没点灯，池水刚好倒映出对面房间里的灯火与人影。

微黄烛火透着暖意，楚寒州的身影倒映在水面，虚幻的像一场梦。

颜翎盯着水里的倒影眼也不眨。

“原来你真的回不来了……”

天窗未闭，雪水微融，一滴滴掉进来，打破一池水镜，模糊了灯火人影。

次日，夜雪已停，寒阳初晴，穿云散霞，是个好天。

长睫微颤，人悠悠转醒。颜翎起身，揉了揉眉心。看看窗外，仍是白茫茫一片。

“寒州？楚寒州？”颜翎不确定的轻唤。

“我在。”熟悉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

“寒州？”

那人推门而入，日光倾下，衬得那人冷峻眉眼夺目的让人目不暇接。

“为我束发，好吗？”颜翎迎着那人，勾起一个温暖至极的笑容。

楚寒州微微迟疑。“是。”

颜翎的发很柔顺，

楚寒州没做过这种精细活，小心翼翼地握住，有些不习惯的梳起来，动作十分生疏。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楚寒州突然听到颜翎低低的笑声。

“真的不是梦。”

“主子……”下一秒，天旋地转，那人的身影出现在上方，乌发垂下，擦过唇瓣。

楚寒州一愣，因为对方琉璃色的眸子亮的惊人，

“你忘了，我可不是你主子。”颜翎轻笑，语气愉悦：“你又犯错了。”

楚寒州直觉不对，沉默以对。

颜翎却不打算放过他：“现在没机会，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所以啊，寒州，以后和我独处的时候喊我颜翎，行吗？”

楚寒州抬眼，颜翎眉目含笑，把他常带的那股忧虑气息散去，周身气质更家温和。只是这温和怎么看怎么腹黑。

“这次怎么不说好了？快说好。”颜翎略略偏头，鬓角未斜，眉眼温润，丝毫看不出刚刚那副坏心眼的行径。

“……好。”楚寒州挣扎片刻，想起在龙槐渡里的规矩，闭上眼，答了句好。

“你呀，这么乖。不怕被我欺负死？”颜翎摇摇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日头这么亮，还没醒呢？”叶隐的声音由远及近。

颜翎向外望了一眼，无奈起身退开。

楚寒州不懂，他做的不对吗？他明明答应了……等他站起来，梳子又递了过来。顺势一望，颜翎眸中笑意灿若星子。

“继续，可以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