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皇帝与威王相争，胜算顶多也是二八相分，前提还是皇帝能借助程不器如今滞留京城，将其困住之后与威王夫妇谈判，才能拿到那两分优势。

李承安继位之后，因为北燕大军南下，不得不放当时因为先帝与老威王程知节立约，而居住于长安为质子的程烈北上重领威王府抵御进犯之敌。

当时形势紧张，程烈也态度强硬，开出条件就是带着全府人北上，不给新帝留人质，最终让程家人龙入大海，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皇帝再也限制不住威王府的势力发展。

这些年程烈领着威王府众将坐镇北境，明面上对皇帝表示臣服，原因只是因为程知节对他教诲忠烈二字，不愿做叛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但并非是齐王一般愿意逆来顺受的绵软羔羊。

程家倒也并非都是狡猾的狐狸，不是野心勃勃的狼群，而是威风凛凛的猛虎。

正面对着北燕三族威势滔天，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皇室要是敢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激怒了威王府就要面临皇权颠覆之危，李承安都明白的道理，段成天没有不清楚的可能。

其实这个道理不仅仅段成天懂得，李宣要是能够静下心来也想的通，但他毕竟嚣张跋扈惯了，缺少类似他二哥李潘拥有的镇定冷静，此时被程不器一通挑衅威胁，脑袋里哪还想得起这些，只是一味地想要教训程不器，维护他皇子的威严气度。

但段成天虽然怕程不器，可对李宣并无半分惧意，在他心中很清楚这李家老三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看似深得皇帝宠爱，当下在朝中夺嫡威风凛凛，将来也有机会荣登大宝，实则完全没有与太子李焱一争的机会，对他表现的尊敬、客气，不过是看他皇子身份而已。

段成天当即给了身后袁福海等人一个眼神，其中两人立时会意，架着李宣就要登上他的马车送他离开。

“此地危险，我等立刻护送三皇子殿下离开！”

段成天明着将李宣硬生生支开，同时也让自己一方少了两名狼卫高手，算是隐含表达了与程不器并无相争动手之意，也是一种求和服软的姿态。

“段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对我动手，支开这李家老三，是防止误伤吗？”

段成天也见识了程不器嘴上刀的厉害，对他的嘲讽挖苦自然不会在意，反倒郑重地推手一礼道：

“小王爷莫要笑话下官，莫说此情此景您身边护卫如云，段某远非敌手，就是您孤身一身，下官又怎敢与威王府作对？”

“哦？那照你这意思，我若不是威王府的世子，你就要对我动手了？”

段成天一时语塞，觉得自己不管怎样说，总会被程不器抓住破绽。

“下官......”

“段大人信誓旦旦说什么敬重威王府，敬重我这个程家世子，但你敢说刚刚那一瞬间未见我护卫之前，没有一丝杀心？”

程不器语气平淡，段成天却已是背冒冷汗，一时不敢与他对视。

“段大人以前仗着狼卫威风与皇帝信赖，也未曾受过屈辱，如今几次被我压的抬不起头来，人前颜面尽失，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仇视？”

段成天对着程不器躬身更甚，只是不敢回话，自己的心思、不敬之意早被程不器算的一清二楚，实在不敢再露出什么破绽。

程不器觉得对段成天的打压也算差不多了，给了一旁抱着双臂看戏的老十三一个眼神。

忽的一阵劲风刮起，老十三鬼魅般的身形已经站定在了段成天身旁，单手短刀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

段成天的反应慢了老十三半拍，本身有功力稍差半筹的原因，也有毫无防备的因素，此时右手长剑还只出鞘一半，感受到了老十三鬼面刀的寒意，缓缓将剑回鞘。

段成天虽然强自镇定，但身后仅剩的戴着铜饰面具的二大金刚，却将手中武器出鞘直指老十三，段成天生怕两方又起剧烈冲突，一个眼神怒视两人：

“怎敢无礼，退下一旁！”

段成天安抚住两人，回头继续朝着程不器躬身道：

“小王爷莫要怪罪，手下人不懂事，但绝无不敬之意，还请恕罪！”

卑微这两个字，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段成天身上，此时此刻这位狼卫副总使尽量压低了姿态，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威王世子不好惹，是个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的主。

从某些方面来讲，程不器阴晴不定的性格，比之皇帝李承安还要可怕。

虽说伴君如伴虎，时常会有杀身之祸，但皇帝却更多的是有所顾忌，擅杀臣子也会遭受万民唾骂、百官指责。

可程不器不同，他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做事好似全凭自己喜怒，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小阎王般的人物，想要活命，低头服软是唯一的出路。

段成天回头低喝一声：

“跪下，还不向小王爷请罪！”

段成天企图用身后两大金刚的跪拜来缓解当前的尴尬，用这两人低头的尊严稳住程不器的性情，但两人明显并不知晓程不器的手段与凶狠，只是瞪圆了双眼看着程不器。

算在往常时刻，以程不器喜欢给人下马威的习惯，此时这两名在狼卫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恐怕真得留下点什么。

不过今日的程不器目标还是在段成天身上，只是略微示意，老十三手中刀又靠近了段成天的脖颈两分，与此同时四枪尉背后短枪双双出鞘直指那两名留在现场的二大金刚。

两人瞬间被四杆短枪指着咽喉，手中武器俱是拔至一半，心中惊骇难安面露恐惧，俱已汗流侠背。

只是这短短一瞬间，与段成天一样养成的自负性子，此时遭受了迎面打击。

两名金刚自出师以来就投身狼卫，也算办了不少案子，栽在他们手中的武林高手不在少数，却从未有此等功力之人。

两人自然清楚，这四个戴着骷髅面具的双枪武士，功力就是比起段成天也差不了多少，长安城内恐怕没什么人能够限制这等武力。

这一次不用段成天呵骂，也不用程不器故意施威，两人在四枪尉寒光闪闪的枪尖威胁下，终是也服了软跪伏在地。

但段成天明显有些过于乐观，程不器也没有打算就此了结的样子，继续开口道：

“不知段大人对今日我与李宣的冲突，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

程不器的话让段成天陷入为难之中。

“看段大人拿不出主意，要不我帮你想个办法？”

“你稍后主动进宫对皇帝说，威王府世子程不器，与三皇子李宣当街冲突，李宣手下护卫对威王世子不敬，欲拔剑行凶，但威王府程不器勇武过人，出于自卫反杀了两名皇子护卫。”

“三皇子李宣虽与程不器言语不合，但也自知御下无方，且护卫所为与李宣无关，当面向威王世子致歉，两人和解并未再起冲突。”

程不器的一番话平淡如水，却也是有着多重意味。

段成天自然知道程不器这番话是何用意，这样的说法听在皇帝耳中最合适不过，不用责怪威王世子行为偏激目中无人，进而得罪威王，也没有折损了皇家颜面，自己的儿子也多少落了个知错能改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段成天可以不必两边得罪人，虽然这样的处理李宣多少会暴怒，但只要皇帝满意，也就不用顾忌他一个皇子的想法。

段成天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程不器这等将人算计的骨头渣都不愿剩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投来这样的善意，肯定还有后劲。

段成天暂时接受了程不器的建议。

“多谢小王爷成全，体谅下属不易！”

程不器缓步走近段成天身旁，在他身旁站定，目光狡黠面露三分阴险笑容。

“既然段大人知道本世子这是在帮你，还不跪谢？”

‘跪谢’二字何等狂妄，当今的长安城，多数时候也只有皇帝旨意才有让臣子跪谢的道理，他程不器能算何人？

可段成天被程不器杀了两次威风，已经无胆色更不敢有雄心与他一争高低，何况两人身份差距极大，背后实力悬殊，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一时荣辱，而妄自白白葬送一条性命。

段成天没有多少犹豫，后退半步对着程不器便是郑重跪拜一礼，同时还要道谢：

“多谢小王爷成全，下官在此跪谢小王爷大恩！”

程不器这一次没有大笑，因为此时发笑，无外乎就是给段成天的自尊心雪上加霜，这不是他要追求的效果。

程不器还主动弯腰扶起了段成天，不忘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

“段大人是聪明人，也就不用本世子过多交代了，明日有时间请过府一叙，到时候也算是向段大人这几天多有包容道谢了！”

段成天默然片刻，没有回答程不器的话，心中还在犹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