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赤雪又如意
作者:怪诞侠客 | 分类:历史 | 字数:9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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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心意相合天下无阻
程不器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回想自己上一世,那两个让自己终生刻骨铭心的身影,如果这样算,自己心中也曾有过她人的身影。
柳茹玉忍了许久的泪水立时决堤而出,扑进程不器怀中放声大哭,直哭的惊天动地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坏了远远在一旁等着的巧月等人,但看见柳茹玉扑在程不器怀中痛哭,知道不会有大碍,只是继续等着。
哭了许久,柳茹玉止住抽噎,双眼泪水蒙蒙地看着程不器,任他轻手为自己擦干脸上泪痕,破涕而笑。
“我一直以为你变了,变得好像我有些不认识了,但我知道,不器只是长大了,但无论如何,永远都是那个三岁就会保护我的小不器!”
柳茹玉再次卷起袖口,露出右手腕上的伤疤。
“世人只说我柳茹玉守身如玉、洁身自贞,可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真实想法是怎样的。”
“我还记得七岁那年,在长亭目送你们北去,看着你喊着‘小柳姨’哭闹不停,我不知有多么不舍,可我心中还是留有一分期盼。”
“我想,那个小男孩肯定有一天会回来的,骑着大白马接我去北方,有蓝天、有草原,有一切美丽的东西等着我,就这样我盼了七年。”
“直到有一天,父亲忽然对我说,我该出嫁了,那时我很抗拒、惊讶,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父亲给了我两个选择,霎时忽然觉得我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没有机会再等那个保护我的人,我最终选择坐上了嫁入丞相府的花轿。”
“可我不甘心,我也不愿意,我更不可能接受,接受这样被安排的人生,更不会与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度过一生,我宁愿去死!”
直到此时,程不器心中忽然有些释怀,更有感动,但还是不敢十分确信,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柳茹玉讲着。
“那一天,在跨上花轿前,我偷偷藏了一把小刀,听着轿外的喧闹与锣鼓,我感到绝望,对未来一生的绝望,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刀子划开了手腕,看着流出的红色的鲜血,我开始幻想,幻想有一个憨憨可爱的小男孩,依旧被我牵着手,依旧那样快乐......”
“其实我是抱着必死之心,我也以为我会死去,可我醒来了,但另一个人却真的永远死了。”
“我还未见到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听说是在宴席上与人饮酒,忽然就倒地不起,那时我的花轿还未到达,但我想,他肯定没有我快。当人们急急忙忙掀开花轿时,我是一身红装倒在血泊中的。”
“没有人知道我是因为不愿出嫁而割腕的,都只道我是听说陆叔鸿死了,便想以身殉情,没有人知道真相。”
“我也曾替他伤感,但我更觉庆幸,因为如果我被救回来,而他没有意外死去,我还是要面对他,要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度过余生,那样对我来说与死无异。”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很少再见到父亲与两个哥哥,陆家为了感念我的遭遇、尊重我的身份,让我独自一人居住在柳亭别院。”
“那时陆怀民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是她实打实的婶娘,我也被期望管教他,融入陆家,可我做不到,因为永远没有人能代替那个小孩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就这样一直孤独地活着,虽然整日冷清,但至少还活着,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过了整整八年,终于,老天给了我此生最大的曙光。”
“那日接到你娘的信,告诉我你要南下长安城养伤休息,那一日我像疯了一般,高兴、哭泣,八年滴酒不沾的我,硬拉着巧月几个喝了一夜的酒,酩酊大醉却还在笑。”
柳茹玉缓缓讲着,语气轻缓略带颤音,每一个字都直击程不器心灵深处,他双臂搂着柳茹玉,搂着这个两世孤苦换来的最好的人,心中激动、感慨、伤心、疼爱、幸福而满足。
“不器。”
两人就这样抱着,半晌之后,柳茹玉才慢慢开口。
“其实我知道,你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没有别的奢求,只要能陪着你,就心满意足了,你会离开我吗?”
程不器只是静静地笑着,轻手捋顺柳茹玉鬓边的两缕青丝,摇着头。
“不,不,不,我不会,永远不会,你才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忽然之间,一直笑着的程不器转笑为哭,哭声越来越大,竟比刚刚柳茹玉哭的还要伤心,还要痛苦。
程不器回思自己前一世,二十多年孑然一身、孤苦无依,那种对爱多年的渴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弥补,心中紧绷了几十年的那根弦终于松动,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宣泄着遭受过的痛苦,直哭的柳茹玉无比心疼,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不断轻抚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程不器从未像如此宣泄过多年来的情感,整整一个时辰,几乎哭声都带着嘶哑,才慢慢停止哭泣,但还是将头埋在柳茹玉怀中。
看着她的脸庞,竟也落下两行泪水,伸手拭去,红着双眼笑了笑。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柳茹玉灿然一笑,忍住心酸的泪水,道:
“当然,不器讲的故事,我都愿意听。”
程不器坐起身子,望着远处高挂的明月,缓缓道:
“柳姨,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柳茹玉双眼茫然,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程不器握着柳茹玉的手轻捏了捏,笑道:
“以前多少年,我也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就像开窍了,以前的我就是个愣头青,可现在却成了他们口中腹有诗书、胸有城府的少年老成?”
柳茹玉回想以前那个直冲冲性子的程不器,也觉得程不器是忽然间就变了样,好奇地摇了摇头。
“我想用前世今生来说,我就是有前世的人,那一世的记忆,就像神话里的孟婆汤失效一般,我忽然间就记得了,所以我算是个活了个两世的人。”
“那一次九断山之行我受了重伤,濒死一线时,我昏睡了八天,在那八天里,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我的前世,二十四年的记忆全部记起了。”
柳茹玉睁大双眼,显得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怎么不敢信。”
程不器道:
“否则,我哪会那么多这世上都未曾出现过的东西。”
柳茹玉有些相信程不器所说的前世今生,也许他真的记起了许多前世的事,毕竟在他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神奇的事。
“那你给我讲一讲,你前世有哪些故事,娶过多少姑娘?”
柳茹玉故意言语带有一些醋意。
程不器长叹一声,回想起那一世,心中还是无法释怀的痛着。
“前世我是一个人,从小没有父母,没见过他们的模样,是被好心人在路边捡回来的,后来送到了孤儿院,也就是收养被遗弃的小孩的地方。”
“从小和一群孤儿一起长大,吃着别人好心赠送的零食,穿着别人捐赠的旧衣服,看着别人捐赠的旧书,没有过玩具,没有亲人,常年性情孤僻的我,甚至也没什么朋友。”
“后来我上了学堂,可我是同一群人中最不合群的那个人,没有父母来看望,没有亲人来关怀。我好多次都看着同辈的父母,他们对孩子的关怀,我羡慕、渴望,却永远不可及。”
“我不止一次在夜里偷偷流眼泪,多少次恨着老天不公,可我无能为力。我除了恨,什么也做不了。我曾经在路边,看着同一个学堂的小孩父母买的糖葫芦、棒棒糖,不停地望着,望着,望着,却永远只能那样望着,那样卑微着。”
“我十八岁、二十二岁时,也曾有过心动,可我最终却只收到了冷漠,我长得丑、没有钱,性格更是孤僻,我想,是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我吧。”
“我不知经历了多少孤独,遭受过多少白眼与歧视,被人当做空气忽略过,唯一能够让我挺起腰杆的梦想也是破灭的,理想更不存在,我整整二十四年,活的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最后在孤独的病痛中死去。”
“而到了今生今世,我却也失了少年的快乐,程烈总是觉得我难堪大任,不惜折磨我也要我变得成熟稳重,而在更多的时候,我还会因为面容遭受嫌弃、厌恶与白眼,我从没有真正快乐过。”
“这是我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记忆,若不是再遇到你,也许我还是那个连话都不愿讲、甚至都不愿多活一天的人,我的两世四十二年的生涯,如同永夜一般黑暗,只有你是唯一的光亮照亮了我,让我有了被爱的感觉。”
“前世的卑微,今生遭受的白眼,我永远也不会忘。”
柳茹玉只是轻抚着程不器的脸颊,眼中的疼惜溢于言表,她从未想过程不器还有如此痛苦的前世,她只想用自己的爱来紧紧包裹着他,治愈眼前这个三岁就保护自己的男人,不让他此生再有半分痛苦。
远远看着的巧月搞不懂柳茹玉与程不器为何会时而欢笑、继而又嚎啕大哭,但她看得出两人这是从未有过的交心。
巧月曾替柳茹玉感到悲伤,可如今却也替她感到无比庆幸,一直以来将柳茹玉看作亲姐姐,她真心为柳茹玉再见程不器感到庆幸。
柳茹玉从未有过的轻松,程不器也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两人手挽着手,在不少的艳羡目光之中走着,直到背影融化在灯火辉煌的长安街头,在一轮明月的映衬下格外美丽。
“那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我程不器这一生,非你柳茹玉不娶。”
“嗯,那过些时日,待到长安城内的局势安稳一些,我们一起回柳府,让父亲找陆家退亲。”
直到这一刻,程不器才知道,柳茹玉彻底迈过了心中的那道坎。
“如果皇帝再阻挠我们俩结亲,那就给他好看!”
这是柳茹玉第一次言语之中带有十分的决绝,杀气之强,竟连程不器都有些惊讶。
“你我心意相合,天下无人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