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由不得她了。”

乔英子挂电话后心情更加烦闷，学不下去，便又到了陆佰的家中。然后便说出了这句街头恶霸才会说的狠话，小脸还挤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但既不恶也不狠，陆佰反而觉得她脆弱且彷徨。

她说她要在报志愿的最后一刻修改为南京大学，瞒着老妈，直到通知书发下来。

“你以为选了南大，然后告诉宋老师木已成舟，就可以带着理想去了？”陆佰反问道。

“难道不行吗？”

“自个拉扯大的女儿在最后瞒着自己去了南方，几乎是否认了你们的母女关系，你觉得宋老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得流多少泪得失眠多少夜晚得多少时间才能抚平？而且就算通知书发下来她又真的会让你去？那是顿夹生饭。”

乔英子脸色霎得一白，陆佰说的这些她又如何不懂？她比所有人都了解她的妈妈，只是刻意不去想这些，还幻想妈妈面对这个事实会认命。

然而可能吗？

不可能的。

她仿佛被戳破的气球，豪气撒掉，沮丧道：“那你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佰反问道：“你是想离开宋老师才去南大吗？”

毕竟之前天文馆进行演讲的事情，乔英子亲口承认没有必须去的理由，但宋倩对她的控制让她痛苦，所以她要奋力地挣脱，即使做一场大骗局也得去一趟。

乔英子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之前的抱怨让你这样想不足为怪。如果说我不想挣脱我妈的管教，那是假话。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去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即使我妈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压得我喘不动气，我也应该留在她身旁，毕竟和我爸离婚后，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有时候我想如果北京能有南大的那些实验室资源就好了。”

陆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乔英子是为了离开宋倩而执意去南大，看来这个女孩远比他想象的要成熟，认为让母亲顺心是她的义务，哪怕母亲的管教曾让她难以忍受甚至流泪。

也是，如果乔英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哪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可能是单亲家庭，让她比同龄人想的更多。

乔英子继续说道：“我想去的南大，准确地说是它的天文与空间科学学院，有全国唯一的天文学一级重点学科，最重要的是它的深空探测实验室，国家火星探测任务就是......”

“这些都是国内独一份的资源，想做成一些事就只能去那里。”

她在国内最大的天文馆当志愿者，采访过航天英雄岑重九，参观过航天局，知道很多信息。比起很多高考完都志愿迷茫的学生，乔英子很清楚她想去哪里为什么去那里。

不是一腔热血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偶尔我做梦会梦见我已经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在实验室里忙着，醒来即使知道是梦也仍然兴奋。”

乔英子看着陆佰认真说道：“因为我确信我的梦想可以成真，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一天到来。”

她说这句话，就像之前对关承璋说“以我为准”那样平静，平静的语气中有不可动摇的自信。

从不会到会再到精通再到顶尖，学业是如此，网球是如此，柔道也是如此，找到规律然后解决问题，把未知的领域炼成自己的舒适区，一次次从无到有的成功铸就她铁一样的自信。

因为自信所以骄傲，所以她的梦想不是世俗的事业而是无尽的星空，所以她要去全国最好的地方施展抱负。

“不过，”乔英子叹了口气，颓然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想当然了，所以这次我去北大的寒假学堂吧，它的kavli天文研究所也很厉害，天体物理学很强势。”

陆佰忽然明白了，她哪里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认命罢了，不然她也不会填好北大的申请表。

即使到了填志愿，她真会如自己所说那样偷偷改志愿？更可能是压抑自己的想法，留在北京吧。

“你这就妥协了？”陆佰说道。

“你为谁都想你一样可以自由地追逐梦想吗？”乔英子说道，语气里带着羡慕。

是的，她羡慕陆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佰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就会非常开心，乔英子非常认同这句话。

陆佰随后果真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他想做的事情上——学习。

即使老妈说他没有希望，即使旁边的人都觉他痴人说梦，但他都没有动摇。

这使得乔英子非常地认同陆佰这个人。

现实的引力太重让她的梦想无法飞翔，而陆佰却仿佛能挣脱引力，即使做着西西弗斯的活计，将巨石推向永不能到达的山顶，也在夜以继日不懈努力。

乔英子共鸣并且向往，所以目光总是在陆佰的身上流转，但现在却觉得陆佰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天文馆的谎言被拆穿之后怎么做的吗？”

乔英子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离家出走吓唬她？”

陆佰摇头：“当然不能这么残忍，而且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你需要和宋老师沟通。”

乔英子又泄了气：“你不懂，她那个人固执得要命，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改变主意？”

陆佰笑了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说道：“你还记得古文观止上的一篇文章吗？触龙说赵太后。”

乔英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一边是为人子女的责任，一边是梦想，把你拉扯得够呛。但是宋老师对你感情如何深也不必我多说，它让你感到压抑，但它也是你的武器。”

乔英子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陆佰认真说道：“没错，之前你不想直接和宋老师说你的想法，欺骗她后虽然演讲成功却落得一地鸡毛，最后用离家出走来解决问题。现在不该继续逃避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乔英子回到家里。

不多时，宋倩也回来了，和她说起今晚的从吴老师那里得知的信息。

乔英子没有急着说冬令营的事情，而是问道：“妈，明天的心理活动能叫上爸爸参加吗？”

宋倩愣住，然后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说道：“当然了，本来这也是他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