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陷入了深思之中，毕竟，商贾之女的身份和自己的儿子身份，还是有差距的――

秦云依回到了秦府，就把事情跟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忐忑不安道：“女儿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魏姐姐恼火，所以才把这件事办砸了。”

钱氏听完秦云依的话，心底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她道：“你不要去理会这件事，我瞧着，这也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你们性格不合适，做不做手帕交有什么打紧的？”

秦云依松了一口气，只要母亲不责怪她就好了。

和母亲聊了几句，就听到徐嬷嬷来了，秦云依就顺势退下去了。

徐嬷嬷屏退了下人，然后对钱氏道：“这些日子，秋姨娘都偷偷打发人去找香嬷嬷。”

钱氏的心口一紧，香嬷嬷，难道这孩子与钱府的人有关系么？难道是哥哥的孽…？一想到这里，钱氏的冷汗直冒，自己的嫡亲哥哥，居然给自己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若是老爷知晓了，会怎么想自己？

“总之，你想办法，我不想见到那个小娼妇了。”钱氏神色淡淡道，听在徐嬷嬷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效果，钱氏这是要铲除了秋姨娘么？

“香嬷嬷，你得盯紧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钱氏不放心，除掉一个秋姨娘容易，问题是如果连香嬷嬷一起除掉，只怕会落入明眼人的眼睛里，到时候自己想抽身而退也没有那么容易。

徐嬷嬷得了钱氏的吩咐，就对秋姨娘看得更加紧了。这日，一个婆子屁颠屁颠跑来说了几句话，徐嬷嬷小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听得真真切切的。”婆子举手发誓道，“若是半字虚言，不得好死。”

“好了，我也不是不信。”徐嬷嬷塞了银子给那个婆子，然后盘算着是不是要过去一趟比较妥当，可她又不放心屋子里这些丫鬟，生怕自己走开了一步，这些丫鬟就偷懒。

最后，徐嬷嬷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毕竟，秋姨娘和香嬷嬷要见面，说的话都是府里头的机密，若是给别的婆子听了去，指不定会惹出祸来。

徐嬷嬷将活计都分配下去，然后换了一身茶褐色绣辛夷花的素绫褙子，就悄悄去了秋姨娘的院子。此时，正是黄昏时刻，丫鬟们都忙着去准备晚膳的事情，院子里的戒备可以说是最松懈的时候。同样地，香嬷嬷想要越过那些人的眼线，来找秋姨娘也容易多了。

徐嬷嬷选了一个很偏僻的角落躲着。没有一会儿，香嬷嬷随着一个小丫鬟来到了秋姨娘的小院子，她塞了一贯铜板给那个丫鬟道：“谢谢姑娘。”

那个小丫鬟收下银子，见机退了下去。

秋姨娘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就生怕钱氏或者其他姐妹，趁着她还没有堕胎之前，就把这事给捅到秦朗的跟前，到时候，秦朗是知晓了，哪有自己的活路？

于是，一见到香嬷嬷，秋姨娘就满面泪痕扑过去道：“嬷嬷救我。”

香嬷嬷望了秋姨娘一眼，一身湖水蓝绣粉色莲花织金褙子，配一条素缎白绫裙，下巴尖尖的，原本保养极好的脸庞此刻浮现了一抹隐隐的浮肿，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那么惶恐不安，犹如是被人随时宰杀的小兽般，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坐立不安。

高高梳起的祥云髻，插着几支赤金镶宝石如意簪并一支翡翠步摇簪子，可这样华丽的妆扮，却掩饰不了秋姨娘的日渐明显的憔悴。

香嬷嬷在心底冷笑，当日被钱氏关了起来，自己也是百般托人来找她，结果呢，别说是搭救，就是一个回音也没有，把自己彻底舍弃了。如今闯下了弥天大祸，她居然还有脸子求到自己，真不知道她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成的，怎么会如此厚？

“香嬷嬷，我可见到你了。”秋姨娘的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小心翼翼扶着香嬷嬷往榻那边走去道：“这些日子来，我日夜念叨着你，夫人实在是心狠，嬷嬷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就舍得你受这份罪？”秋姨娘一开口，就把全部的过错推到了钱氏身上，好像自己一点错也没有。

香嬷嬷岂会不知道她的用心，于是神色淡然道：“奴婢犯了错，自然是要受罚，当不起姨娘这番说辞。”

说着，香嬷嬷就顺势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坐到旁边的一个小杌子道：“还是这个位置舒坦，奴婢坐了这杌子一辈子，这一辈子也就配坐这个的命，可比不得秋姨娘你。”

秋姨娘听了这番话，差点咬碎了银牙，这个老货，给她几分颜色，居然开出染坊来，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她不能不低头，于是她坐到榻上道：“嬷嬷还在怪我么？其实，这也难怪。我若是中用的，也不至于连句话都说不上。夫人跟前，我说了几篮子的好话，可她就是不松口，还不是因为我是她屋子里出来的缘故。若换了其他姨娘，指不定就听进去了。”

说着，秋姨娘捏着帕子又哭了起来，嘤嘤的啜泣声，听起来分外的柔弱。可惜，听到她哭声的是女人，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自然会心软，是女人的话，只会觉得厌烦。

“秋姨娘，奴婢当不得你这话，好歹你也是半个主子，奴婢再拿大，也不敢在姨娘你面前拿大。”香嬷嬷的眉宇之间还是掩不住那抹狠厉，想当初，自己不但没有弄掉了钱氏的胎儿，反倒折了自己进佛堂，以为秋姨娘念着大家都是一个主子的份上会伸手，结果人家倒好，不闻不问。

经过这几年佛堂的清修，香嬷嬷对秋姨娘这等人早就不抱任何期望呢。

“嬷嬷这话，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脸么？”秋姨娘这次也真的是舍下颜面，说着说着，就起身朝着香嬷嬷跪道：“我如今就求嬷嬷做个好心的菩萨，搭救我一下，难道嬷嬷就不能发发慈悲么？”

香嬷嬷赶紧上前扶起她，脸色却不大好看了。“姨娘这不是要生生逼死奴婢么？若是外头的人看到，指不定就告诉了夫人。夫人要是知晓了，奴婢这条贱命也就到头了。”香嬷嬷望着秋姨娘手腕上带着那对赤金镶宝石绞丝镯子，双眼露出了一抹贪婪，这个绞丝镯子上的宝石，可比头上戴的首饰还要多啊，而且成色似乎更好了一点。

和化花花面花荷。秋姨娘察觉到香嬷嬷的眼睛落在自己的手镯，心思一动，就利落褪下了镯子，塞到香嬷嬷的手里道：“这镯子，就当是我孝敬你老人家。这些年，若不是你一心庇佑，哪有我的活路啊？”

如果刚才香嬷嬷对秋姨娘还有几分怨气，如今这份怨气就消散了，眉开眼笑道：“姨娘，瞧你这话说的，做奴才的，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好一句天经地义，刚才自己求了半日，她可曾应了半句？如今镯子到手，就跟自己说这些没影的事情，真真是可恨。“嬷嬷，我这肚子里头的那块肉，你说该怎么办？”不是没有想过买堕胎药进来，可外头的那些药材都是要去厨房煮，何况，进府的东西都要搜查，若是被人看出了问题，岂不是把这么大的把柄递给了钱氏么？

香嬷嬷瞄了一眼秋姨娘的肚子，现在还没有显怀，可见日子还不久，如今堕胎，是最适宜的时候。不过，这堕胎可不比其他事情，是有危险的，难道秋姨娘肯赌么？“你可知道，堕胎下去，也许会要了母亲的命也不一定。”

秋姨娘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她只想到怀着孩子的危险，却忘记算计了堕胎的危险性。不过，她可以不堕么？自然是不可以，一旦秦朗知晓了，她的下场是什么，秦朗不说，秋姨娘也猜到了，于是她道：“还请嬷嬷搭救。”

真当自己是神仙么？香嬷嬷吸了吸一口气，最后道：“这事，可不是奴婢能打包票的事情，万一真出了错，你岂不是怨恨奴婢？”

秋姨娘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香嬷嬷的意思，就是说，这事情一定是有危险的，要不要堕，就看自己怎么思量。咬了下唇，秋姨娘才坚定道：“堕。”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万一被秦朗知道了，这下场比堕胎还惨几倍。

香嬷嬷却畏畏缩缩道：“万一被夫人知晓了，奴婢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说着话的同时，香嬷嬷还望向了秋姨娘头上的金簪。那都是足金打造的，拿出去换，也够自己花用好多日子，一想到日后有大把银子花，香嬷嬷的心里划过一丝窃喜。

秋姨娘哪里不明白的，当机立断抽下金簪道：“嬷嬷，就请你看在二老爷的份上，帮我一回吧。要知道，这肚子里可是钱大老爷的骨肉来着。”

香嬷嬷睨了一眼肚子，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孽障而已，真以为是怀了宝贝么？堕胎药下去，就是一滩血水，连根骨头都没有。“唉，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要是来准了，日后也是千娇万宠的小主子呢。”

这话戳中了秋姨娘心底最软弱的一角，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不得不杀死，对秋姨娘来说，这比捅了她一刀还难受。

见秋姨娘面色灰暗，香嬷嬷的心里有了报复的痛快，才缓缓从怀里拿出两包药道：“诺，这药是分两包的，就是预防有人看出名堂。若是有人问起你是什么东西，你尽管说是女人补身的药来着。”

“可这药怎么用？”抓着两包药，秋姨娘陷入了纠结中。

“这红色丝线的一包，先倒一半在水里，然后拌匀了喝进去，等到半夜的时候，你再起身倒黑线的那一包，要全部倒进水里拌匀了喝下去，最后再喝剩下的这半包，要连着喝下去，不能断。”香嬷嬷面无表情道，“你可别弄错了，要是弄错先后，是要出人命的。”

秋姨娘哪敢掉以轻心，反复在嘴里念叨着。香嬷嬷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然后甩手走人了。

躲在一旁偷听的徐嬷嬷心寒，这分明是要秋姨娘去死，自己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可想到钱氏的交代，徐嬷嬷却步了，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就这样死吧，至少带着孩子一起走，也比孤单上路来的强一点。

徐嬷嬷见香嬷嬷走了一大段路，这才悄悄跟了上去，她十分怀疑香嬷嬷药的来源，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弄了进来，现在跟着去，就是想搞清楚这件事。要不然的话，日后有人利用这个空隙，下毒暗害几个主子就不好了。

跟着香嬷嬷走了一大段路，徐嬷嬷有点吃不消了，心里暗暗恼恨香嬷嬷，绕了这么一大圈，她到底是要去哪里？

就在徐嬷嬷停下脚步歇息一下的时候，香嬷嬷转了一个弯，人就跟着不见了。徐嬷嬷顿时急了，怎么好端端的把一个大活人给跟丢了，这说给夫人听，夫人还不是恼死自己？

徐嬷嬷一急，也顾不上什么，就急匆匆跑上前去找人，不过七转八转，就是没有看到香嬷嬷的影子，徐嬷嬷又是懊恼，又是悔恨，早就知道，该带多一个人多好。她站在原地胡思乱想，却压根没有留意到一个黑影逐渐接近她，然后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石头砸向了她的脑袋。

“扑通”一声，徐嬷嬷倒地不起，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香嬷嬷扔掉石块，踢了徐嬷嬷一脚道：“老货，你今日总算栽在我手里。”想不到，斗了几十年，徐嬷嬷到了最后，还是落到自己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