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五味杂陈地看了女儿一眼，为什么女儿这么聪慧，那双眼睛，就像随时都能洞彻世情似的。就连自己都不能看透的事情，女儿也能淡然处置，若不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钱氏都想说是妖魔附身的。

“姐儿，这件事，娘正想着跟你商量。你爹出了事情，这府里头没有了主心骨，我心里头就没有一刻是安定的时候。我寻思着，若是你和子贤成了一对，让你舅舅出手打理家业，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过，为了预防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们得事先去官府里头做一个文书，秦府的人给了你一份嫁妆之后，日后是半毫子都与你无关。至于这外头的生意，我看，能卖了，也就卖了，这钱虽说是好东西，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总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吧？等我把几个哥儿拉扯大了，将他们培养出息了，就不愁日后没有银子使。姐儿，你说对不对？”

秦云依就像被人在寒冷的冬天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当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钱氏的时候，钱氏慌了，她拉着女儿的手道：“你要是不同意，这事情也就算了。”

“算了？！”秦云依站起身，咬牙冷笑道：“你说算了？！怎么算？我告诉你，我吃了钱府人的肉，喝了钱府的血，也不会跟他们就此罢休。想要我和他们结亲，好啊，你尽管说去，不过，你今日要是敢踏出这个门的话，就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娘。你以后也别回来，当你的钱家大小姐去吧。”

钱氏的胸脯不断起伏着，心里头也燃烧着一把火，到底钱府的人做了什么，为什么女儿要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来说话，指着女儿的鼻尖，钱氏半日说不出话来。

要是换了平日，秦云依早就上前去安抚钱氏几句，可今日，秦云依只是冷漠站在钱氏的不远处，看着钱氏坐在那边气得发抖。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钱氏败下阵来，她有气无力道：“孽障，真真是孽障。”

“你要是觉得我是孽障，就打死我算了。”秦云依梗着脖子道，“反正，我这个女儿也好，爹爹这个夫君也罢，始终比不上钱府的人。你若是有半点秦家人的感觉，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寒心的话。”

钱氏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她对秦云依道：“我如此疼爱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秦云依跪在地上，叩首道：“母亲，你若是还真把我当成女儿的话，要么打死我，要么，就别让我嫁入钱府。我若是嫁入钱府，就绝对不会让钱府的人好过的。若不将钱府闹个鸡犬不宁，我的姓氏就倒过来写。”

钱氏想不到女儿居然对钱府的人有这么深的成见，于是她问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虽说子贤荒唐了一点，你嫁给他，是委屈了一点。可你们是表兄妹，这亲上加亲，总好过那些外头不知根底的人。若不是你父亲出了这茬事，我也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就如你自己说的，这外头的人都是虎视眈眈着，与其便宜了外人，为什么不将这便宜给了钱府，好歹，那也是娘的娘家人，有娘在的一日，她们自然不会亏待你。”

“娘说的好，说的对，有娘在的一日，她们自然是不会亏待我，可娘要是不在了，女儿会怎么样？娘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你的女儿也要学着你，耍尽手段，用尽心机，就为了对付自己相公身边的那些姨娘和丫头？”

“娘，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故去的时候，女儿靠谁来撑腰，是秦府偌大的家业，还是年幼不懂事的弟弟么？或者，你想说，你还年轻，等我嫁过去了，还有好长的日子才有这些烦恼。可娘，你为什么不换个想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转瞬间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如今我站在娘的跟前，兴许哪一日，我就比娘先走一步，先到了黄泉路上等着。”说着说着，秦云依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娘，不是女儿逼你，是你把女儿逼到绝路上了。”

钱氏颓然歪在锦榻上，这些话，深深伤害了她一个做母亲的心。她在心底不断反复问着为什么？自己这番心思，也全是为了女儿好。

要知道，自从秦朗出了事情，这府里头就暗潮汹涌，女儿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强出头，好好的名声，差不多就毁了一大半，日后想要找个好人家，只怕是难了。

嫁给了自己的侄儿，好歹还有姑侄情谊，念在这上头，女儿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若是钱府的人真贪图秦府的家业，给女儿多一点嫁妆，日后想着法子给钱府一点甜头，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怎么样。

好歹，姐儿是自己的亲骨肉，娘看在这上头，也断断不会为难姐儿。可为什么姐儿非要死硬着不肯嫁给钱府的人。

思绪一转，钱氏突然抖着声音问道：“你告诉娘，你为什么对钱府有这么大的怨恨与厌恶？”

秦云依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思绪又转到那个雪夜，那个风雪弥漫的雪夜，自己也是浑身冰冷倚在墙角，祈祷着上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们母子活下去。

可惜，上苍没有给自己机会，而如今这重生的机会，却是自己用魂飞魄散的机会换来了。要知道，若不是遇到那个道长，自己最后的结局，是逃不过魂飞魄散的。

此刻，听到钱氏的问话，秦云依忍不住将那刻的感觉告诉了钱氏：“娘，你有没有试过做过这样的一个梦，在冰雪天的时候，穿着一件单衣，抱着一个婴儿，走在茫茫的雪地上，没有一口饭吃，没有一个人理你，就这样，忍着饥饿，忍着寒冷，就这样，一步步走向死亡。娘，你能想象这其中的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