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屋子里的白巧，想着在外头的小姐，黄莺横生了不少胆色，她道：“你虽是主子，却不是我的主子，我只听我的主子吩咐，其他人的吩咐，我一概不听。”

赵小棠听了，气的倒仰，恨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表小姐。”

“表小姐是表小姐，就算是小姐的妹妹来了，还是小姐的妹妹，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主子，是小姐。小姐要奴婢死，奴婢就得死。”黄莺索性横到底，看她赵小棠还能说什么？

今日这事，要是真的捅破了，她黄莺也落不到一个好字，反正迟早都要得罪表小姐和钱氏，倒不如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夫人表示自己对秦云依的忠心。

唯有这样，夫人想要惩罚自己的时候，就得衡量一下，为了一件错事，值得打杀了一个对女儿忠心的人么？

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想要子女身边有一两个真正忠心的人护着。这样的话，在危险的时候，这些贴身的人才会舍身保护自己的子女。

所以，只要不涉及到府里的性命攸关的利益上，这样的忠仆绝对不会被发卖或者打杀。

赵小棠跺一跺脚，然后转身对钱氏道：“伯母，你也看到了，这些丫鬟，平日里就喜欢张牙舞爪的，狐假虎威的。表姐心底仁厚，哪里经得起这些丫鬟的挑唆？”

黄莺脸色一变，赵小棠的这句话，可是把自己还有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部给圈进去了，若是小姐外出的事情被揭露了，那么挑唆主子的罪名，也是很严重的。

她脸色一白，然后跪下道：“太太，奴婢决计不敢挑唆小姐。何况，以小姐的聪慧，岂是奴婢三言两语能挑唆的。表小姐看奴婢不顺眼，要打要罚，就尽管用出手段来。可你不能因为看奴婢不顺眼，就把其他丫鬟也都牵连进来。她们平日里忠心服侍小姐，尽心尽力，这是阖府都晓得的事情。”

黄莺先是澄清自己，接着，就是告诉钱氏，即使是小姐犯错了，也不是下人挑唆的缘故，多半是主子自己的心思，然后再替身后的那些丫鬟说话，众人拧成一条心，看你还能拿我们怎么办？

果然，身后的丫鬟都纷纷跪地，就连红袖也不得不跟着跪下道：“请夫人明鉴。”

赵小棠很聪明。但是她却不晓得，在古代，丫鬟的立场，和主子的立场往往不同。

一旦牵扯到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共同利益，哪怕之前斗生斗死，在危机的时刻也会抱成了一团。

钱氏冷眼旁观，这个赵小棠上跳下蹦的半天，图的是什么？难道是因为看几个丫鬟不顺眼的缘故？

不对，这种事情，实在不值得她费这么大的心思。钱氏的目光移到了内室紧闭的门，唯一的答案，恐怕就是在女儿身上。她前后一思索，猛地吓出一身冷汗来，难道女儿不在屋子里头？

要不然的话，赵小棠千方百计的引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她目光一眯，若是女儿真的不在屋子里头，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哪有什么好名声？哪有什么名节可言？先不管女儿到底去了哪里，单单赵小棠这份心思，实在是诛心。

“好了，一大帮人都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没有差事给你们做么？”钱氏怒了，一半是假的，一半却是真的。

冲着奴才发怒是假，冲着赵小棠发怒却是真的。这个赵小棠居然要借她的手来害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可恨之极。

“吃府里头的，用府里头的，可有几分真心为府里打算了？平日偷奸耍滑也就罢了，外人在这里，还敢明目张胆的插科打诨，分明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养来做什么，简直是一群混账东西。”

钱氏想也不想，抄起手边的茶盏掷在地上，那茶盏落到地上，溅起了茶水，全数溅到了赵小棠的裙脚。

赵小棠想跳开，却太迟了，一大片茶渍瞬间染满了裙角。跪着的丫鬟和婆子见了这阵仗，心里都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行礼告退。剩下的，就是在屋子里服侍的一等丫鬟和钱氏赵小棠几个人。

黄莺在底下看了，嘴角微勾，这些话，说是骂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其实，字字都指向了身边的表小姐。

还有，钱氏是什么人？她可是一府的当家主母。摔一个茶盏的功夫，那是如火纯青的，该往哪里摔，会摔成什么样子，她心底都有数。

可偏偏却摔到了赵小棠身边，若是这个赵小棠有点眼色，就该灰溜溜走了。

可惜，黄莺还是高估了赵小棠。赵小棠以为钱氏发火，无意中摔到自己身边，心里惋惜裙子，可面上还是不露丝毫的神色出来。

她对钱氏道：“夫人，你也别恼了，都是小棠不好。若不是小棠担心表姐，今日也不会闹出这么一出。小棠无父无母，那些胆子大的奴才，自然不屑将小棠当成主子看待。”

话音一落地，钱氏的面色就不大好看。赵小棠这番话，不是等于说钱氏纵容奴才欺辱她，不过是因为她无父无母的关系。“瞧你话说的，不过是奴才的无心之语，岂能当真。黄莺，你向表小姐赔礼去。”

黄莺听话的站起身，向赵小棠赔礼谢罪，末了，黄莺又道：“虽是奴婢出言无状，冒犯了表小姐，可奴婢也是情非得已。俗话说的好，在其位，谋其政。奴婢是个奴才，既然做了小姐贴身的丫鬟，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若是因为这样得罪了表小姐，还请表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一回。”

说着，黄莺的眼泪就滚下来，把赵小棠气的直吐血，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没有说上两句话，人家倒是倒打一耙。

钱氏听了黄莺的话，对她生了几分好感，遂安抚道：“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顿了顿，钱氏又道：“姐儿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么？抄佛经就是抄佛经，书房里也可以抄，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

这是钱氏心底最关心的问题，这些日子，秦云依的确有点反常，偏偏钱氏主持中馈，还要照顾哥儿和姐儿，就完全顾不上秦云依这边。现在，赵小棠既然要拿她过桥，她好歹也要做出一番姿态给人家看。

赵小棠立即竖长了耳朵，看黄莺如何回答，若是等下说的，和事实相反。哼，赵小棠的嘴角忍不住划过一丝残酷的笑意，她会让这个小贱人知道，得罪她，会是何等的下场。

“小姐说，抄佛经，是为老爷和夫人祈福用的。怕人多嘴杂，干扰了她抄佛经，才命奴婢在门外守着，不让人进去。”

黄莺尽量把事情往秦云依的身上引，“小姐还说，她没有出来之前，就连奴婢也不能进去。”

钱氏深思，什么样的佛经居然如此重要？

赵小棠却开了口，“旁的人也就罢了，夫人进去，总不会是干扰吧？”

钱氏的眼睛微微一眯，对黄莺道：“表小姐说的也是，旁的人进去，自然是干扰，我进去，应该是没有什么妨碍吧？”她要看的就是黄莺的反应。

黄莺一听，脸色顿时慌了，她急忙对钱氏道：“奴婢不知晓，小姐是这么吩咐的，奴婢就是这么做的。”

黄莺的慌乱，钱氏看在眼里，心底有了几分确定，自己的女儿，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个时候，赵小棠又插嘴道：“伯母，我还是不大放心，这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表姐那边居然一声都不吭，别是闷坏了身子，出不了声吧？”

这是什么意思，诅咒自己的女儿么？钱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她淡淡笑着道：“既然如此，还是进去看看。”说着钱氏就起身了。

赵小棠反倒是愣住了，她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好好鼓动钱氏去看自己的女儿，然后钱氏进去，发现秦云依不在，勃然大怒，不但将眼前的几个小蹄子都收拾过去，顺便也能揭露了秦云依不安于室的丑闻。

可赵小棠却忘记了，她是按现代人的思想去考虑，而不是按古代的人标准来衡量。在古代，一个女儿有了丑事，那个家族就跟着蒙羞，甚至会影响到好几代人的婚姻大事。

因此，一旦发生这种事情，要么把女儿杀了掩盖丑闻，要么，就是杀了全部知情者，还有的，就是找个替罪羔羊。但凡聪明的女子，都不会轻易卷进这种事情，因为一旦卷进去了，不但名声有了瑕疵，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可惜的是，赵小棠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也想不到她插这么一脚进来，等于踩进了鬼门关。钱氏不舍得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舍不得一个外人，几个丫鬟么？

内室的门，被钱氏推开了，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钱氏屏着呼吸，望着内室，一切用具如常，根本看不到人影。

钱氏转身看了赵小棠一眼，一抹杀机陡然惊现，赵小棠见了，立即往后退，碧玉和徐嬷嬷两个人却挡了她的退路。

到了此刻，赵小棠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她不禁冒出冷汗，想寻个借口退下去，偏偏着急，想不到任何有利的借口让自己摆脱眼前的处境。

就在赵小棠魂不附体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噫，小姐，你怎么又踢被子了？”

钱氏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屏风里陡然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接着，白巧又絮絮叨叨道：“小姐，你快醒醒，佛经还没有抄到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