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结果，只好散了。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华唐红木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华唐红木这些个店面……一一转手吧。”二华说。

这些天没顾得上收拾自己，下巴上长了一茬青色，原本每天都上油的头发也凌乱不堪。

罗珍从屋里拿出个木盒来：“这些年，我总想着，生意上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太多，但至少帮你存着些，以防万一。

华唐红木是你的心血，能保几家保几家吧。”

二华接着木盒，心里沉甸甸。

“罗珍呐，”他哽咽道，“我对不住你，混了这么些年，临了却给不了你一个安稳日子。”

罗珍帮他理理头发，虽也神情疲惫，倒是镇静。

她明白，自己得替二华撑着。

“说什么呢，我嫁给你这么些年，哪一天不安稳？家里事情都你操心完了，我舒舒服服过了这么多好日子，也是时候为你做点什么了。”

屋里头大家都在，二华准备遣了几个徒弟和一众工人，红木厂恐怕也得转手。

没想到几个徒弟宁可不要工钱也不肯走，也不枉费二华栽培一场。

“阿哥，我和吴新这几年也存了一些钱，你别嫌弃少。”秋华说。

“二华，我和你阿哥也有一些积蓄，你拿着。”小娟也开口。

“那不能！”二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因为我，把大家都拖下水！”

“说什么呢。”屋外传来沧桑而有力的声音。

“阿爸！”二华迎出去，梁根发坐着孙阿大的拖拉机来了。

“册那！你们一帮小猢狲，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

小老头嘴上骂着，脸上担忧着，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

“昨天你们姆妈在梦里骂了我一晚上！我这老脸被她的口水淹了！”他气呼呼一屁股坐下来。

“阿爸，这事我能解决。”二华说。

“能解决？那怎么一屋子都是人？行了，我老头子用不了几个钱，早些年存的钱你拿去先用着，这是救急！”

他刚走得快，这会儿又说得急，此时胸口起起伏伏，小老头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生怕他着急上火。

“阿爸……”

“行了，”他望着自己的子女，缓了缓，开口道，“昨晚，你们姆妈骂完我，关照说她赔到的那三万都给你，其他人不许有意见。”

“这是姆妈用、用命换来的钱，我不用，我不能啊！”

二华双手扶住头，提到姆妈，几人都红了眼圈。

“什么不能用？你不用，你姆妈又要在梦里骂我！”小老头骂，“都这个时候了，是钱就能用！

我知道，你们姆妈没了，一条命就值三万，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哪个肯用这钱？可这节骨眼上，这钱必须用。”

“阿爸，我的房子先不修了，车床我也准备全转给小五。”小华开口。

二华一听更急眼了：“那不行！那怎么行？你不准备结婚了？别胡闹！”

“我没胡闹。”小华说。

小梅守在小华身旁并无二话，二华看看她，还是摇头。

“小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为着她为着孩子，你的钱我不能要。”

“你听差了，没有孩子，她过两天就回老家去了，我们不准备结婚。”小华说。

小梅一愣，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紧接着眼泪冒出来，一滴滴掉在手背上。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秋华赶紧坐过去安慰，“小梅的话那天我也听到 了。”

小华胸口憋着气，愣是不解释，也不去看小梅。

“阿哥，阿姐，我要留下来，我要和小华结婚。”她擦了眼泪，继续说，“不过，小华说得对，现在阿哥有难，房子不修了，我想厚厚脸皮继续和大哥大嫂住，你们、你们别嫌我……”

“怎么会嫌你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是不是，小华！”秋华使劲扯扯小华的衣袖。

小梅这番话说得他心头颤动，忍不住问道：“你说得可是真心实意？”

她重重点头：“字字真心。”

“好……不过，你得陪我吃几年苦了。”他伸手过去。

小梅感到手上的温度，抬头微微笑道：“我不怕吃苦。”

几家一盘算，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十万不到，加上罗珍存的钱，一共六十多万，二华在市里有两套房子可以出手，至少可以保下几家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把店保下来，钱慢慢也就回来了。”大华说。

后面几天，大华陪着二华在城里奔走。

陆老板和黄爷帮忙各保了一家店，百货大楼里的店林瑶也帮忙保下。

其余有五家店面需要转手，唐建明和徐娟娟出高价盘了一家，也算帮了忙。

剩下四间店铺短时间内找不到下家。

头七过完，春华回学校，二华坚持送她。

“这车也要卖了，阿哥用它送你最后一回。不过，你放心，等这事过去，阿哥还能赚钱，以后再买一辆新的，还送你上学。”

二华语气轻松，春华去上学，不能让她担心了。

“阿哥，对不起，只有我帮不了你……”

“说什么呢！你可是我们中最有学问的，研究生，你听听，多有面子！整个村就我们家最有面子，都是得了你的光！”

“哪有面子，有面子也没办法帮你渡难关。”

“咳，大家帮了我这么多，这不就快过去了吗？”

春华看着窗外，二华的事情她一清二楚，目前阿哥阿姐们是凑了些钱，但是她知道这些远远不够。

可她只是个穷学生，帮不上忙。

见她不说话，二华又开始调节气氛。

“行了，看你拉个脸，再这样下去比小华还难看。”

“一点都不好笑。”春华说。

“咳，”二华反而笑了，“瞧你个小大人的样子。”

“我都多少岁了，本来就是大人了，我能帮你。”春华看着窗外出神。

二华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风景由远及近地朝自己过来，擦肩而过，又从后视镜逐渐远去。

“行行行，大人，你是大人了。哈哈，你呀，永远都是我的小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