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的活难做呐。

她倒是画了个花样出来，与其说是花样，不如说是线条，像是当下流行的时装一样。

城里小娘鱼现在穿的裙子不流行碎花的，流行条纹的，块状的图案。

女先生画的图也是这一路的，二华皱皱眉头，说实话，倒是不难，但真没雕过这样的，就怕雕出来太简单，看上去没费什么功夫，客人不满意。

再说了，想的和做出来的还是有区别的。有的客人脑袋里面想的多好多美，结果真照着做出来令人大失所望。

定金倒是给了，只怕到时候来来回回要磨，要改，肯定不能干干脆脆收尾。

吃过饭，二华帮忙收拾了桌子，还没从刚才的苦恼中抽出身来，另一个大麻烦就找上门了。

“哟，陆老板，刚吃过饭呐？”

二华闻声朝门口望去，烫头、夹克、喇叭裤，四个时髦青年左摇右晃地进来。

看到他们，二华才觉得以前大家叫他二流子是不公平的，眼前的四个人才是名副其实啊。

不过城里人不叫二流子，叫他们青头鬼，就是现在的小混混。

“是，是，刚吃过，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陆老板陪着笑，倒也不算太低三下四，本来开门做生意就是以和为贵，笑脸迎进门客，这是规矩。

“我们嘛，来看看，听说你这儿生意好，沾沾气运。”

说话的是个长脸青年，脸上又红又光，额头上都是脓包疙瘩，说话的时候一只眼睛在看你，另一只眼瞥着别的地方。

二华脑海里冒出四个字：斜眼蛤蟆！

他熟门熟路，挑了一张红木太师椅坐下，从衣服兜里拔出一根烟，后门跟着的矮个子小青年马上凑过去手上摆弄个小盒子，按上两下就跳出一小团火来。

倒是个新鲜玩意儿！

“来，小兄弟喝口茶。”陆老板去里面拿了茶壶和杯子，殷勤地给他们倒上。

长脸青年摆摆手表示放着吧，随后猛吸两口烟，吞云吐雾间似乎灵魂得到了升华。

间隙时，他拿烟的手架在太师椅把手上，不经意间一点点烟灰飘下来，烫得二华心头一紧。

眼见着他手里的烟越烧离把手越近，再过一会儿就能给熏烫出一个黑点来。

他们来干什么的，二华心里已经很明确了，他看看陆老板，他也正看着自己，意思是：别激动，让我来。

“开门做生意，都图个风调雨顺，这条街我熟得很，各家都得给我面子，要想在这里立足，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陆老板耐心地听着，脸上带笑，说：“我们这小店，平时客人少，养家糊口罢了，不惹麻烦事。”

“你这老头不上道啊！”矮个青年倒也直接，骂道，“我告诉你，每个月交这个数，我们包你小店门前干干净净。”他边说边张开一只手。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啊！

“五块？”二华问出声。

“你打发叫花子呢！”矮个青年冲上来一把抓住二华的衣领子。

“放手！”

“有话好好说！”

“放手吧……乡下人，不懂规矩。”

长脸摆摆手看向陆老板，另一只眼却依旧朝着二华，怪瘆人的。

“行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再来。”

说着，几个人摇摇摆摆出门去。

“老哥，这几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们要五十呐！”二华比划一下，看着来者不善，心里不太安心。

“哪是五十，再加个零！”陆老板倒是定心得很，刚才倒了几杯茶，他们都没喝，他一杯杯端起来喝干净。

“就算给他们五百，你以为就太平了？这次给了下次还来！”

“那怎么办？要不报警吧？”

陆老板看着二华紧张兮兮的样子，拉着他坐下来，给他也倒上一杯茶润润嗓子。

“报警就算了，那个长脸的小伙子，他舅舅就是派出所的。

就是一帮不学好的孩子，家里也头痛，估计是没钱花了，来找钱来了。

先看看情况吧，他们以为我老陆初来乍到，所以来吓唬我，嘿，一帮孩子！”

听他这么说二华安心许多，他在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太师椅上没有任何被烫到的痕迹。

晚上打烊后，陆老板带着二华下馆子去，这是他们的习惯，每个月二华来的第一天晚上，吃顿好的算是接风洗尘了。

“我说老哥，三个礼拜没见，你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才吃上没两口，陆老板后脖颈上满是汗，胖乎乎的脸上越发的红，像在蒸笼上蒸过似的。

“哎呦，好什么哦，最近早上刚醒就觉得累，走两步就喘，晚上睡觉不踏实。”

他夹了一块红烧肉，这肉烧得好，浓油酱赤、晶莹剔透，他张大嘴巴一口吞进去。

“那我就要劝你一句，那方面要节制点……要是嫂子知道了……”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能让你嫂子知道。再说了，我已经大半个月没那事了。”他瞟一眼周围，凑到二华耳边低声说，“咳，不知道怎的，起不来！”

二华憋住笑说：“正好嘛，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两人边吃边聊，转眼夜深了。

小弄堂里没有路灯，陆老板在前面走，二华跟在后面，四周安静，只听见两人的步子和陆老板吭哧吭哧的呼吸声。

他们晚上就住在店铺的阁楼里，二华不常来，所以就打个地铺，虽然陆老板几次邀请他上床挤一挤，但二华看看床单上白花花一片的皮屑，还是婉拒了。

穿过弄堂再拐个弯的功夫，突然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分别套住了两人的脑袋，一时间难分东西南。

二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肚子上被狠狠来了一记，他吃痛猫着腰，喊：“谁！老哥！老哥！”

只听“哎”一声，接着就是“噗通”倒地的声音，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传入耳中。

二华挣扎着想要掀开脑袋上的东西，结果对方又照着脑袋来了两下，顿时一阵嗡嗡的耳鸣，差点下去见了老祖宗。

“乡下人！”

“砰砰”又是两脚。

“蠢货！我不是让你不要说话吗！”

“……”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二华猛地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抡着自己的身体使劲砸过去，混乱中头似乎撞到那人胸口，只听得“哎呦”，后面就是慌慌张张逃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