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华结完婚第二天，秋华带着一袋子喜糖去上学。

同学们挨个派一个，剩下的都给吴新。

初中上两年，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不过二十来个人，有人这一年上了，来年又不上了。

秋华和吴新已经是初二，马上就要毕业了。班级里每天都闹哄哄的，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没在读书上。

赵梅英去上高中了，离这儿更远，周和花在砖厂上班。黑狗五年级没读完就从学校里失踪了。

“你们俩是不是在轧朋友？”

轧朋友就是我们说的谈恋爱，郑巧妹笑眯眯地眨眨眼，朝秋华勾勾手，又向吴新挑挑眉。

“什么轧朋友啊，胡说什么！”

秋华脸红透了，郑巧妹咯咯咯地笑，说：“要不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你看看我们都一颗糖，剩下的都是他的，还说不是轧朋友。”

“真不是，我们之前就在一块儿读书，比较熟罢了。”

“”咳，谁信啊！”郑巧妹又看一眼坐在窗边的吴新，有意无意地说，“你还真别说，吴新长得好呢。”

这一年，秋华十七，吴新十六。

吴新已经不是那个消瘦苍白的少年了，他皮肤还是那么白，身高蹿了又蹿，这会儿秋华只能挨上他的肩膀。他的身板也壮实了很多，头发长了些，但总是洗的干净又清爽。

秋华听着郑巧妹这么说，心里觉得别扭得很，结果对方笑得更欢实了，说：“哦呦，不高兴了吧，还说没有轧朋友，你放心我不喜欢你家吴新。

我有轧朋友的对象！”

她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秋华听的是心惊又好奇。

她从来不知道轧朋友是可以这样大张旗鼓地说出来的，只知道一切要听家里人的安排，要定亲以后才能相处。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又觉得很新奇，这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呢，为什么郑巧妹的胆子这么大呢？

尽管好奇，秋华也只敢在心里想一下。

“想不想知道我轧的是谁？”

她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总是习惯性地侧着脸朝人调皮地眨眼睛。

秋华忍不住点头。

“你过来。”

她朝秋华勾勾手，秋华把耳朵凑过去，她说了句：“他可是当兵的！”

说话间，一股甜甜的少女的香气飘过来，挠得秋华的耳朵好痒，她往后缩了缩脖子，拿手捂住耳朵，咯咯地笑。

“好痒……”

郑巧妹也笑，笑得得意又有点儿妩媚，她本来生的就漂亮，性格又大方，很是招人喜欢。

“怎么样，吓到没？”

秋华笑着点头，对郑巧妹轧的朋友更好奇了。

“你怎么会认识当兵的？”

“怎么，你也想认识个当兵的？我给你介绍一个？”

秋华羞红了脸，连忙摆手说不要，郑巧妹哈哈笑着。

“哈哈，对哦，你有吴新！”

“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

这所初中在半山腰，山的后面有个驻扎的部队，他们时不时的就会翻过山来拉练，每当这个时候，学校里怀春的少女们就会伸长脖子向外面看。

郑巧妹不知怎么竟和一个当兵的有联系，两人还经常写信。

“唉，我不想读书了。”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恨不能把山盯出个洞来，看看山后面的那个人现在在干嘛。

“为什么啊？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反正也读不懂，还有这个。”她把英语书拿起来又扔下，说，“我们又不去国外，学生们英语啊，呱啦呱啦听不懂。”

两个小娘鱼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可是你不上学干嘛呢？”

“结婚啊！”郑巧妹说着，一脸的向往，“我想和我对象结婚。”

“可是他还没有退伍呀。”

秋华提醒道，郑巧妹仿佛美梦破灭了，低下了头。

“没事，等我们毕业了，你对象退休了，你们就可以结婚了。”

郑巧妹又欢喜地抬起头，眼睛里恢复了神采，真是个好哄的小娘鱼。

“我要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我正在想他！”

少女饱含的爱恋和热情，正乘着轻盈的白云飘过山顶，到了山的另一边。

放学的时候，吴新骑自行车带秋华回去。

“你们中午咯咯咯在笑什么？”

吴新脚上力气大，骑得很稳，傍晚天边都是云彩，风从耳朵边吹过，连着心也痒痒的。

“你不是专心地在看书吗？怎么知道我们在笑。”

秋华调皮地掐一下吴新的腰，他“哎呦”一下，猛地摇晃车龙头，秋华被车尾甩了两下，尖叫着拉住了他的衣服。

“看你坐车还老实不！”

“谁不老实？明明是有人假装用功，却偷听我们说话！”

吴新没辙，只好认了：“好，好，我不老实，行了吧。”

秋华得意地甩甩腿，说：“郑巧妹告诉我她和当兵的轧朋友的事，她胆子可真大啊！”

她说着，不经意间流露出羡慕的语气来。

吴新皱着眉头说：“我怎么听出了些羡慕来，怎么，你也想？”

“我？我想什么？”秋华用手轻轻拍一下他的后背，说，“少胡说八道！”

少年又笑了，起身迎着风用尽全力瞪着自行车，田野里的油菜都成熟了，杆子由绿色变成黄色，每根杆子上都结满了沉甸甸的油菜籽。

“阿爸！姆妈！阿哥！”

他们回去的路上会经过秋华家的农田，这会儿梁根发、邱珍和大华正在田里把油菜割下来。

吴新自觉地降低车速，秋华腰部轻轻用力，屁股一撅，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从后座上跳下来。

“明天见！”秋华朝他挥手。

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慢悠悠地往前骑，一只手举起来朝她挥一挥，嘴都快咧到耳朵啦！

油菜杆子被放在一张巨大的油布上，秋华把书包放下，整个人踩上去，踩到哪，哪儿就嘎啦啦一阵响，一颗颗细小的圆圆的油菜籽从里面滚出来。

踩完菜籽，他们会把油菜杆就地烧了，火光冲天，秋华嘻嘻笑着，大家都很高兴，阿爸说：“秋华，像不像在看露天电影？”

“像！”

没过多久，它们就会变成一桶桶菜籽油，炒香每一个家庭的平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