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天，秋华升五年级，赵梅英和周和花都升初一了，初中和小学不在一起，吴新成了她新的饭搭子。

“秋华，你吃这个。”

吴新把饭盒里的一块肉挑给秋华，这应该是块肉，长得金黄金黄的，咬上去有点儿酥软，到里面才是真的肉。

秋华眨着大眼睛问：“这是什么肉？”

“就是猪肉，裹了面粉炸的。”

看着秋华两个腮帮子满意地嚼着，吴新高兴得很，又要从自己得饭盒里往外面挑，秋华忙把自己的饭盒搂在怀里遮起来。

“不要了，不要了，你难得吃一回好的。”

吴新的饭盒里常年就是白饭加个咸菜，而秋华的饭盒里却越来越有起色。

先前是蒸个山芋，后面有了白米饭，再到现在连肉都有了。

“是不是阿爹又来看你了？”

只有吴新的阿爹来的时候才会不一样。他告诉过秋华，每次阿爹来总是又带吃的，又给钱。

城里面的东西真是见都没见过，就刚刚那个裹了面粉炸的新鲜玩意，虽然蒸过之后外面是软的，但是香味依旧赛过秋华吃过的任何肉。

“他没来。”

吴新把筷子搁在饭盒上，又把饭盒推到秋华面前，说：“我吃完了，你把这块肉吃了吧。”

秋华瞥一眼，饭盒靠右一侧整整齐齐留了一半白米饭，其他地方没挂到一颗米，最后一块炸肉躺在饭盒盖上。

这么大个人了，饭量竟和小华差不多。

“他很少来了。”吴新故作轻松平常，秋华低头不去看他。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紧巴巴的。

“昨天是那个人来的，就来送了这些肉啊吃的，还给了钱。”

吴新说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总跟在老阿爹身边的，叫他“老师”的年轻人。

“你吃吧，你吃的比小华还少。”秋华也学着他从饭盒的一侧吃，但是剩下的饭总不能做到那么整齐。

“哟，这是什么好东西。”黑狗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毫不客气地拎起炸肉，一口塞进嘴里，最后还把大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你干嘛！你要点脸皮吗？”

秋华气的站起来和他理论，饭还没吃完，倒胃口的就来了。

“干嘛，你们都不吃，我怕浪费，替你们吃了，不用谢我。”

他得意地一笑，小眼珠子转溜一圈，“你们两个天天在一块儿吃饭，怎么的，这是定亲了？

我当你吴新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呢，也不过在个小娘鱼跟前得得瑟瑟的！”

吴新把秋华拉下来坐着，冷冰冰地说：“不过是一块肉，没必要和一条狗计较。”

“你说什么！”

黑狗两眼发直，浑身竖着毛进入战斗状态，手一挥把吴新面前的桌子撩开，秋华正坐在吴新对面，被突然斜过来的桌角猛撞了一下。

吴新一下炸毛站起身，才几个月时间，他的身板已经蹿过黑狗一个头，但还是消瘦得很。

“马上道歉！”他压着自己的声音，却掩盖不了浑身散出的压迫感。

黑狗紧紧捏着拳头，谨慎地思考着出拳的时机，这一架要打的话，恐怕会两败俱伤，谁也捞不到便宜。

“吴新！”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回家！”

“我不回去。”吴新不予理睬。

“你！”外面的男人径直走进来，那人长得又高又壮，皮肤黝黑，五官特别显眼，特别是那两条肥厚的嘴唇。

“赶紧回去，阿爸两天没回来了，还不跟我去找人！”

听这口气应该是吴新的阿哥，黑狗想着一对二，自己明显吃亏，趁两人说话的时候灰溜溜地自动消失了。

教室里的人都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和吴新，没办法，他只好收拾东西走人，走之前不忘关照秋华下午回家注意安全。

“那个人是吴新的阿哥？”秋华忍不住问吴新的前桌，他们俩是一个村的。

前桌中午也吃了肉，但是他可能牙口不好，每天都要上演啧啧啧从牙缝里吸肉的桥段。

今天不向以前那样顺利，搞了半天还是没成功，他索性用食指伸进嘴里去扣，完了吸溜一下口水，又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才罢休。

“是，是他阿哥。”他神秘地一笑，凑到秋华跟前说，“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是吗？”

一阵浓重的口气袭过来，秋华点点头，悄悄往斜后方挪了挪。

兄弟俩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长得高。

吴新皮肤白，身板薄，他阿哥皮肤黑，身板壮，当然这也可能是吴新还没长开的原因。再说他们的五官长得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一个是高鼻梁，薄嘴唇，生人勿近；另一个是扁塌鼻梁，厚嘴唇，乡土味浓。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都说吴新啊是上海的种，根本不是他阿爸亲生的。”

“……”

见秋华呆愣的模样，前桌更加来劲了，又开口道：“你知道他姆妈为什么跳河吗？”

秋华心惊，她一直以为吴新的姆妈是发了疯才会跳河里去的，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这么大的事情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吴新在回避，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我跟你讲，吴新的姆妈，真的是个漂亮女人，白，比吴新还白，我还见过她写字呢！”他压低了声音，“比老茄子写的好看一百倍！

不过啊，他阿爸三天两头打她。还有他那个阿哥，也是胡话连篇，总之，复杂得很，他姆妈呀就是被他们气的投河的。”

秋华看到前桌脸上露着八卦兴奋的神情，甚至能看到他的嘴角稍稍地往上翘着，这是一种爱嚼人舌根的人常有的表情。

这会儿，她的心口似乎开了道口子，外面的风透过这个口子呼呼地往里面吹，她感觉自己对吴新一无所知。

她知道他总是隐忍着，但他对自己笑了，便不再追究其中的原由。

不知道在未来的哪一天，她才能够认识那个少年毫不掩饰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