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行！”

二华憋不住，插嘴说话。

朱阿婆诧异地看他一眼，询问道：“这是哪个？”

唐三男答：“是我的小徒弟。”

朱阿婆“哦”了一下，感慨道：“三男你真是好心眼的人呀，小徒弟都能随便插嘴师父说话，要换了别人肯定不干。”

这老太太可精啊，明面上夸唐三男，暗地里损二华，就差指着鼻子骂：关你啥事？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嘛！

她话说到这份上，二华即便心里再不爽也不能再开口了。

到嘴边的话要生生咽下去，二华忍得心口抽抽。

“呦，瓜子都没了，我招待不周，二华赶紧进去多拿点儿来！”

师父发话，二华只得进屋去，这会儿罗珍正伏案雕花，似乎对外面的谈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二华在屋子里一阵乱窜，一会儿开橱门一会儿又关，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碎步不停，双手直搓。

“瓜子就在碗橱下面第一个抽屉里。”

真是神了，罗珍不抬头也知道二华在干什么！

二华气馁地打开抽屉，心里毛乎乎地不爽快。

“师姐，那个朱阿婆给你介绍的什么人！你怎么不反对？”

“阿爸处处替我考虑，这事不用我反对，他不会同意的。”

罗珍说话不急不慢，倒是二华像热锅上的蚂蚁。

“真不会？”二华显然不放心，“万一……”

“没有万一，阿爸不会的。”

二华看看外面，朱阿婆眉飞色舞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

“可那朱阿婆太能说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明明是个哑巴，她却说是说话不太清楚。

这不是坑你吗？师父还对她这么客气！”

罗珍动作轻柔地扫去台子上的木屑，缓缓抬头看着二华，说：“做媒不都这样吗？朱阿婆也不算过分，这个不好说不定下个就合适了，还是要客气些。”

说完脸上一阵红晕升上来，二华心里更堵的慌。

“下个？还有下个？”

罗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细声说：“不然呢？留在家做老姑娘？”

二华哑然。

“三男啊，你想把罗珍留在家里找个上门女婿我知道，但……哎，难啊……

这小伙子虽然话说不清楚，但其他都好，我去说说，说不定人家愿意来呢！

要各方面都好的小伙子肯定下不来脸做上门女婿。”

唐三男眉头间皱成个川字，这会儿桌上已经剥了一堆瓜子仁。

见他没有明确地拒绝，朱阿婆瞥一眼二华，乘胜追击：“你看你收个那么大的徒弟在家，时间久了，外面得说闲话，还是早点定下来好。”

“喏，瓜子，朱阿婆多吃点。”

二华面无表情把瓜子放下，心里念叨：多吃瓜子少说话！

朱阿婆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唐三男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唐三男不住地点头，末了说一句：

“我们考虑一下。”

“师父，你真要考虑那个哑巴？”朱阿婆前脚刚走，二华就憋不住了。

唐三男苦笑一下说：“自是不考虑。但是朱阿婆有些话说得对，今天这哑巴我不考虑，明天后天，明年后年我可能连这样的也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再过两年我还能这样拒绝不？”

师父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给二华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彻底底。

也许再过两年，罗珍要嫁个比哑巴还不如的男人！

一个上午二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拿着刻刀不知道从何下手，要刻什么脑袋里也没半点儿主意。

索性刻刀一丢，干点儿别的活吧！

便是干活也不太利索，心里老是念叨：哑巴不行！丑的不行！（他自己也不好看）

也难怪他心焦，原本他能再回师父家学手艺已经是千恩万谢，不敢再想别的。

默默看着罗珍找个好人家，自己作为她娘家人一辈子护着她就行。

可罗珍要真嫁个歪瓜裂枣，那这辈子二华过得都不爽快！

他们配不上这么好的罗珍！

那谁配的上？

内心深处不敢想的念头终于浮出了头：不如把真心剖给罗珍看，便是被她拒绝了，也没有遗憾。

再者，自己伤她在先，她要生气自己也该受着，这点儿事都扛不住哪能许她一辈子？

想到这儿，二华把手上的扫帚一丢，又坐回来雕木头，脸上舒展的笑藏也藏不住。

晚上吃的是老鸭子汤，孙阿婆下午就开始炖，足足炖了三个钟，鸭汤骨肉分离，鸭汤清澈见底。

二华给罗珍盛上一大碗汤，自己却只吃骨肉。

因为他总记得阿爸说的话：当年阿爸学手艺，师母炖了老鸭汤，师父师母喝汤，鸭架全部倒掉。

人说：营养都在汤里。

唐三男又给二华拿出个碗，一边盛汤一边说：“你也喝啊，汤多着呢！”

等吃过饭，师父和孙阿婆在外面乘凉，二华和罗珍收拾木台子。

二华手上扫着木屑，眼睛却偷偷地看罗珍。

罗珍生的是顶顶的好看，白皮肤，柳叶眉，眼睛不大，生得弯弯的像夜空里的月牙儿。

思来想去，二华停下手里的活，说：“师姐，那哑巴配不上你，不健全的和长得丑的都配不上你，你可不能胡乱答应。”

罗珍点头，温柔地笑说：“你白天说过了，我记着呢！”

“我不在这么长时间……你……可有……”

二华问不出口：你可有另外心仪的人了？！

罗珍会错了意，脸上一红，白皙粉嫩更加好看。

“可有什么？没有！你走便走了，我可不念你！”

最近天是热些，可晚上倒是凉爽，这会儿二华却是细细密密满额头的汗！

“不是念我……我，我，就想问，你可有中意别人？”

“什么别人，这人那人，我从未中意任何人。”

包括你梁二华！

二华心尖儿一痛，好嘛，这是彻彻底底否定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既然下定了决心，这点儿心头伤算什么！

见罗珍起身要离开，二华再也耐不住了。

“师，不，罗珍，你听我说两句行吗？”

罗珍抬头看他，弯弯的眼睛里似有一颗颗小星星。

“之前是我混蛋，是我心眼瞎，不识得你的好。不，其实我知道你好，我一直就知道，我心里也念着你。

就怪我太顾虑脸皮子上那点儿事，不敢承认。我不是男人！

但我现在不会了，你若愿意，我双手捧着这颗不值钱的心给你，好吗？”

罗珍又把头低下去，从她起起伏伏的肩头似乎能看出她心中的挣扎。

许久，才说一句：

“我回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