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好，迎春花开得遍地都是。

二华坐在山头上望望远方。

这会儿刚吃过饭，二华才在板凳上坐上没一会儿，突然感觉肚子一阵紧，回屋里去拿了草纸就出门去。

“师父，我肚子痛，我去山上。”

唐三男正在喂猪，手里的糠料还没放完，喊道：“又去山里？就在家里嘛，这小伙子真是。”

过完年二华就又来学手艺，但是他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在师父家里方便，总觉得家里有罗珍在，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俗话说人有三急，他这是穷讲究。

二华蹲在草丛里，草虽然长得茂盛，也不过是遮住他半个头，眼睛鼻子都露在外面。今天太阳好，山上迎春花杜鹃花都开了，倒是有几分景色可以看。干完正事，他索性找个高些的地方坐下。

山那头就是河头村的方向，远远望过去仿佛就在脚下，但是走起来却要费好多时间。有时候就是看得到，却够不着。

学手艺也有一阵子了，二华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踏实，姆妈在家里念叨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浪子回头了。二华也不烦姆妈的这些念叨，他觉得雕红木有意思而且估计真能赚钱，这个家只有他二华能赚大钱，以后家里面的事情都得依仗着他。

风吹得暖和，再过几天是清明，上次回家姆妈说了让他清明一定要回去上坟，让祖上继续保佑他。这一套说辞他是不相信的，什么祖上保佑，明明是他二华自己有本事。但是有时候他又会神神叨叨的，比如上次小建青和许家好婆没了，当天晚上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做了一整晚的梦，梦到小时候好婆给他吃白糖。

自从发现这个山头之后，一到风和日丽的日子，二华就趁吃过饭的那一会儿来山头上坐坐，看看风景，望望家的方向，也有点躲着罗珍的意思。

但是他看着紫色的杜鹃花就会想起她头上扎的紫色头绳，看着远处山脚下粉色的樱花就想起她粉粉的脸蛋，还有明晃晃的迎春花就和她甜甜的笑一样晃眼睛。

二华不承认，但是他的确是喜欢罗珍。

喜欢到眼睛里心里脑子里都是她。但是那些景象里的罗珍都是坐着的或是站着不动的，因为她只要一走路就会被人发现是个瘸子，所以二华打心里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瘸子，进而也就回避自己喜欢她这件事。

一直要脸要皮的梁二华居然喜欢个瘸子！

二华每每想到罗珍站起身走路的样子就马上清醒了。但是他知道罗珍是个难得的特别好的小娘鱼，她坐得住，雕起红木来就完全陷进去，从来也不觉得累，手艺也好，唐里村家家户户雕红木，没几个年轻小伙子能比她手艺还好。这也是二华能够踏踏实实学手艺的原因之一，他把罗珍当做是自己的第一个目标，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比她厉害。

回去的时候，师父和罗珍已经开始雕了。

台子上的木屑早上被二华扫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又快堆满了。

“阿哥，又去山上啦？”

罗珍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般情况她不会被外界干扰，只有二华回来了她才会抬起头，说是眼睛酸要休息一下。

二华能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但是他总是回避，客气地笑笑，客气地回答“是”，罗珍的心思他懂，唐三男更懂。

二华现在更加相信许国庆的话，师父之所以找到自己无非是为了罗珍。但是恐怕他所托非人了。

“我给你倒点儿水。”他眼睛尖，一下就看见罗珍的杯子里空了，“师父，也给你倒点儿吧。”

唐三男满意地笑着把杯子递过去，这个徒弟自己真没看错，做事情踏实又勤快，最重要的是对罗珍照顾周到。其实那天在河边，自己也没有收他做徒弟的想法，只不过觉得这小伙子还挺机灵能捉这么多鱼。

但是回家以后罗珍总说起他来，自己心里也就有了想法。他这辈子过得还可以，小时候学打铁被师母打就跑回乡下来，自己跟着阿爸又学雕红木，娶了家主婆又生了女儿，总之过得还算顺畅，就是老了担心罗珍。

独一个女儿腿不好，上门说媒的人倒是不少，但是自己总是不放心，他心里想着要招个女婿，又怕女婿吃绝户对罗珍不好，都快成了一块心病。但是女儿这次表现出对二华的意思，那他就能豁出老脸去上门招徒弟。

但是二华的心思他拿不准。

二华倒水的时候没拿稳，水从杯子里溅出来，罗珍的杯子外面都有水，他细细地拿布擦干净才给她，完了之后又从抽屉里哪些话梅给她。

感觉二华是有那个意思的，每次从家里回来又给罗珍带包子带山芋，平日里也是各方面地照顾。但是你觉得他有那个意思的时候，罗珍和他说话，他又经常眼神回避。

年轻人的事情看来老头子是摸不清楚喽！

“师父，马上清明了，我要回去一趟，姆妈关照要去坟上，我到时候上完坟就回来，在家住一天。”

二华拿起手里的小刻刀，他正在边角料上学刻一朵花，手艺还差了很多。

“该回该回，这是大事情，你多住几天嘛，你一直在我这边学手艺，也没帮家里干点活，住三晚上吧，帮你姆妈阿爸干点活。”

唐三男手里的活没停，吹了吹手上的木屑。

“阿哥你回去的时候带点儿扎头绳子给秋华妹子，我上次买的多，用不完。”

二华知道罗珍正停手抬头看他，故意装作没发现，继续埋头刻花，说：“给她干嘛，你自己用嘛。”

“这我哪里用的完？我一个人用要用到后年了，你给她多拿几根嘛。”

二华还是忍不住抬头和她对视，罗珍大大的眼睛里总是有一汪水，盈盈地似有话要说，感觉要把他的目光全部吸进去。

他抑制不住地对她笑，这样好的小娘鱼啊！连着他没见过面的妹子都关心着呢！

那双大眼睛让他没法拒绝，终于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