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头村又恢复了平静。

天越来越冷，今早去上学的时候，村口的池塘里结了厚厚的冰，大人们说厚度和小手臂一样长。胆大的孩子跑到冰面上又蹦又跳，秋华赶着去上学，匆匆看一眼便走了。

一路走着还好，没觉得冷，等到了教室开始上课，身上的热气开始散开，慢慢地就觉得越来越冷，感觉脚趾头都失去知觉。

秋华的棉衣是姆妈的一件旧棉衣改的，旧倒是罢了，还不太暖和，她的两只手上面长满了冻疮，手指关节肿得像胡萝卜，有一处冻疮溃烂又结了痂，每次写字的时候都要很小心，稍一用力血痂崩裂，书上便会染上血。

做刺绣的时候也要分外小心，丝线很容易勾到手上的血痂，万一要是血流到刺绣上，那么这块刺绣就没人要了，秋华就得赔钱，据说要赔五十块钱，她想都不敢想。

冬天吃冷饭肚子受不了，学校开了灶头给学生们热饭，早上大家把饭盒往灶头上放，快到中午的时候，校长就会去给灶膛生火，等锅里的水开了就把火熄灭， 闷上一会儿学生们就下课了。

梁秋华依旧和赵梅英、周和花一起吃午饭，她们两的菜总要比她好上一些，不过秋华最近也能正经带饭菜了，因为二华在唐里村当学徒，师父对他蛮好，每个月还给他五块钱当作工钱，他自己不用，每次回家都带回来给姆妈。

她今天带的是米饭、萝卜和蒸山芋，赵梅英夹了个煎鸡蛋给她，周和花也夹了茭白肉丝给她，三个小娘鱼吃饭开开心心。

吃完饭赵梅英偷偷拿出一瓶麦乳精，用蒸锅里的水一人泡了一饭盒。

读书的日子真是甜滋滋的啊！

“秋华，你的鸳鸯刺绣怎么样了，快做完了吗？你最近一直赶刺绣，好难得和我们玩。”周和花喜欢喝甜的，没一会儿就喝完了，她舔舔嘴唇感觉意犹未尽。

赵梅英把麦乳精的瓶子推给她，让她再去冲一点，她摇摇头。

“这还不好意思了？赶紧去冲。”

她嘿嘿笑着，拿着饭盒又去要开水。

“我也正想问你呢，刺绣快好了吗？这块做完可别再拿了，快过年了都。”

秋华细细抿了一口，咽下去，说：“快好了，就这两天了，马上都要过年了，年前肯定不拿了，等天好了家里面还要洗洗晒晒呢。”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见外面有叫骂声，听声音是周和花，赶紧跑出去看，只见周和花和“黑狗”正对峙着，她的饭盒摔在地上，麦乳精撒的到处都是。

“你像个人吗？我走路好好的你故意拌我，你等着，我让我哥给你一顿生活吃吃！”周和花又气又急，抄起饭盒就要往“黑狗”身上招呼。

“黑狗”当然也不好惹，叫嚣着：“我什么时候绊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们谁看到了站出来作证啊！”

出来看热闹的同学没有一个说话，“黑狗”得意地笑着，一脚踢飞了周和花的饭盒，她眼看着它飞出去撞在墙上，哐当又摔在地上，哇的就哭出来。

赵梅英跑去教训“黑狗”，秋华赶忙把饭盒拾起来。

“‘黑狗’你又皮痒了是吧，没事找事啊，上次我阿哥没把你揍服了是吧，你等着！”赵梅英一根手指指着他，警告他别再有下一步动作。

“黑狗”似乎有一瞬间的忌惮，但是又嘴硬道：“我没绊她，她冤枉好人，有本事你叫你阿哥现在来打我啊，我不怕！我要告校长你们冤枉人！”

大家都没有注意有一个人从看热闹的同学中扒拉出来，那人冷冷地开口：

“我作证，我看到你绊她了！”

秋华诧异地往那人看去，竟是平时独来独往什么事都不爱掺和的吴新！

刚刚“黑狗”伸脚绊周和花的时候正好吴新走过，他倒是瞥了一眼，但是“黑狗”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平时吴新在班里不爱搭理任何人，有什么事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结果没想到他这次居然站出来说话。

“吴新你什么意思？”他竖着眼睛挑衅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站出来做个证。”

吴新说完就冷冰冰地转身走了。

“你小子别走啊，你说清楚，你丫的别走，你对我有意见是吧，来啊，单挑啊！”

“黑狗”气急败坏，像只挑事的野狼，不过吴新没理他，径直走回教室继续看他的书。

这时候校长看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不由分说把一众学生都骂了个遍，又拎着“黑狗”的耳朵把他拽到外面，让他滚回家去。

他一路走，一路不干不净地骂着：“滚就滚，你个老东西拎我耳朵，上什么学，全都是装腔作势的人，傻X！”

秋华三人这次心里都有点感谢吴新，她们以前私底下还说吴新是个怪人，不合群，假币三眼，装腔作势，这会儿却觉得是她们过分了，没想到他虽然平时很清高的样子，真有事了反而愿意出头。

“黑狗”回去了，教室里又变得和平而安静，下午的课顺利的上完，秋华一放学就回家去做刺绣。

马上快过年了，赶在年前完成换点钱，还能买些过年用的东西，每每想到这里秋华就有些激动，鸳鸯已经都绣完了，还剩下几片叶子，她努努劲儿准备今晚一定要完工。

心里有事，晚饭就吃的特别快，大华才刚吃了几口，秋华便撂碗去赶工，他忙说：“吃的这么快啊，收刺绣的师傅来催你了？”

“没催我，就还剩几片叶子了，赶紧做完好换钱，马上都过年了，明天不上学，我上街送过去。”

说到上街，大华心里一动，自然是想到赵晓娟了。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一起去？你明天不上队里去？”秋华头也没抬，继续埋头苦绣。

倒是姆妈反应得快，忙打岔说：“去吧，明天队里也没什么大事，我帮你和队长说一下，你去街上看看，上次分的米都吃的差不多了，还是不够，买一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