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空气又湿又冷。

梁二华整晚都没怎么睡，稀里糊涂到快天亮了才眯上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即便是不舒服还是只能乖乖起床。

屋子外面，罗珍正坐在长凳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外面。她的辫子又粗又长，眼睛不大，但是弯弯的形状很好看，她静静地坐着，一条腿一晃一晃的，俨然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娘鱼罢了。

二华走出门看到这副光景，心里依旧是微微一颤，罗珍又一次让他移不开眼睛。

“起来啦。”

她笑着打招呼，唐三男在屋子里做早饭，烟囱里飘过来一阵烟，呛得她微微皱眉头。

梁二华忍不住关心她说：“怎么坐在这儿呀，这边都是烟，你换那边坐嘛。”

罗珍笑笑说：“不碍事的。”

梁二华这才又想起她的瘸腿，心里还是一凉。他没办法接受这一点。

这里的早饭也比家里好，一早唐三男就起来煮粥，昨天留了几个白馒头下粥。

“吃饭吧，昨天还有几个馒头，正好配粥吃，二华你去帮一下罗珍，我这边马上好。”

唐三男又起了个油锅，将手里的两个鸡蛋打到碗里搅一搅，等蛋黄和蛋液搅在一起就往油锅里倒，“刺啦”一下，鸡蛋液凝固还冒起了泡泡。拿起铲子左右铲几下就可以盛起来了，最后再往碗里面倒上一点儿酱油。

炒鸡蛋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到，二华帮罗珍把拐杖拿过来，罗珍一只手撑着自己就能起身。二华也不好去扶她，就只在旁边看着点，防止她跌倒。

粥煮的比较稀，很适合早上，这个时候嘴里肚子里都感觉没醒了，黏糊糊的不舒服，喝点儿热热的稀粥就感觉清爽多了，完了之后才感觉有点饿了，再吃上一个白馒头，整个人舒爽许多。

“我打了两个蛋呢，你们俩吃呀。”唐三男又朝二华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罗珍平时就喜欢吃炒鸡蛋加点酱油，你吃吃看。”

“我都爱吃，家里平时也吃不上炒鸡蛋，我尝尝就行了，让罗珍多吃点嘛。”

二华在家里很少能吃上鸡蛋，更别说是用油炒的鸡蛋了，里面还加了酱油，他忍不住夹了一块，鸡蛋本身就很鲜再加上酱油，真的是很香很好吃。

他就夹了一筷子，后面就不再动手了，想着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应该留给罗珍和师父。

但是唐三男也舍不得吃，一直催着二华多吃点，见他不吃，又给他夹了一大块。

二华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也有些羞愧，羞愧自己昨天迷迷糊糊一晚上都在嫌弃人家女儿的腿。看得出来唐三男是真心喜欢这个徒弟，想必也会用心教手艺，二华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吃过早饭，二华抢着帮他们打扫卫生，要是秋华看到这番情景想必会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阿哥。其实二华也不是真的懒，但是梁家的二儿子平日里处境很尴尬，上面的大哥和下面的妹子都是勤快能干的主，家里的事情根本轮不上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不习惯干活了。

罗珍坐在木台子边上看着二华打扫，忍不住和他搭起黄瓜棚。

“阿哥真是勤快啊，阿爸招你来我家做徒弟，那你家里可是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呢，你姆妈肯定是舍不得呀。”

二华笑笑，语气里有些无奈：“哎，从小我家里人就说我懒，后来说我不务正业整日晃荡，他们最好我早点出来学手艺，不要在他们面前碍事。”

罗珍笑得更高兴了，她觉得二华是谦虚逗她开心。

“我看你就是谦虚，你看你干活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你勤快的很。”

“再说了，上次还看见你去河里捉鱼呢，这也是正事啊，为家里添口吃的可不就是正事吗？”

这些话都说进了二华的心坎里，他已经一扫昨晚的闷气，心里面又清爽又甜，这里有个漂亮的小娘鱼是明白自己的！

他把整个屋子的泥地都认认真真扫了一遍，下雨天泥地还潮，地上黏糊糊的，扫把是竹子做的，他劲儿大，磨得地上一杠杠的。

扫完地他又开始收拾木台子。

台子上面有很多雕下来的木屑，他拿个簸箕放在台子下面，用一把小小的扫灰小扫帚一点一点把木屑和灰一起扫到扫帚里。台子上还有几个没有雕完的半成品，他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拿起来，再把底下扫得干干净净。

忙了一会儿，师父招呼他坐下休息，还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二华啊，辛苦你啦，一早上还没停过。”

唐三男满意地看着梁二华。

“师父，我虽然之前没做过徒弟，但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哪有徒弟在师父家只吃饭不干活的呀。这些活以后都是我来干，你和罗珍就雕红木做正活就行。”

师父哈哈笑着，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机灵又踏实，是个学雕红木的料子。

“这几年我也没少看人，想来我这儿学手艺的人也不少，但就是没有眼缘。没想到我能在河边捡到个好徒弟，缘分，这是缘分呐！”

“是，是，师父我一定好好学！”

二华这话是真心的，一早上的活让梁二华感觉充实不少，在这里别的不说，至少吃好睡好，比家里强多了，自己在家里光吃饭不干活，这下也可以给家里省点儿粮食。

最重要的是师父人那么好，还能踏踏实实学门好手艺，就师父家这条件来看， 雕红木可比在队里上工好多了，阿爸说的对，雕红木这么好的手艺可不是人人学的来的。

罗珍的事情必须从自己脑子里挖出去，不能再想，想必师父和罗珍对自己也完全没有别的意思，都是自己瞎七搭八胡乱想的，罗珍的腿自己也没法不在意，那就只把她当自己的妹子就罢了。

打算完这些，二华算是彻底活明白了，自己二十几年的散漫人生也结束了，自己打算重新来过，活出个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