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门罗看到那些巨大的水牛状野兽正踏烂了精美的透明建筑，撕扯咀嚼着所有能吃到嘴里的东西。

当然，食物已经所剩无几，最美味的食物已经全部消失了。

坚固的宫殿在水牛的巨大爪子下根本不值一提。

而门罗，根本没有把握运用手掌心里这小小的黑洞。

他不知道自己万一被踩碎了，或被吃掉了，是否还能回到地球上，那间书店咖啡馆的地下七层。

门罗努力的集中注意力。

不不，丝毫没感觉，没有门罗认为可能出现的波动和眩晕感。

如果自己不能成功，那么这些巨大的野兽就会在几分钟之内追上自己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把他们从这个星球上抹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门罗又把那天白丽丽以及跟她同居一体的爱人说的话，反复的回忆了几遍，然后再次平心静气地双掌合十。

他的身边慢慢的黑了下来。

在巨大的带着闪亮的尖爪巨蹄落到门罗头上的最后一刻，无边无际的黑色终于降临了。

所有的水牛从门罗周围奔腾而过，奔向黑暗。

开始门罗还觉得自己正被一股腥臭席卷着。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了爪子靠近自己的压迫感。

然后空气变得干净、清澈。

原来虚无是这样的味道。

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

门罗感觉到很多的东西在黑暗中潜伏着。

那一瞬间有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图像从门罗脑海中闪过。

那些水牛冲进黑暗中的那一刻，像已经在那里蛰伏了几千年几万一样，安静地，安静地融入黑暗中......

“人类的文明就是从挖第一个坟墓，埋葬自己的族人开始。”瑞德温和的笑着，看着浑身大汗回到负六层的门罗。

“说的很对。当他们爬上山坡，看到那个城市的彻底消失，一定会埋葬我的。”门罗懂得瑞德的意思，点头同意。

“你将是他们的神只，是他们的传说。是他们对一切可能的向往，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和动力。是他们平息争吵的引言，是创作和创造的灵感。这一切取决于那一刻，他们用什么埋葬你，用什么纪念你。”

“像地球的文明一样吗？”

“很可能。随后，他们经过的的不同的草地，不一样的岩石，各种颜色的花草，和每一个，直到最后定居的居所，决定他们将如何演绎你的历史，这是他们各自大相径庭的领悟和延伸。”瑞德依旧温和的笑着：“越想越跟地球文明一样呢。”

“最近我常想起了那句：幸福的婚姻总是相似的幸福，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门罗靠在浴室门口：“一个文明的发展，一定是需要某种强大的精神基础作为支撑。这种精神支撑越多，如果具有越多的不确定性，发展便会更加迅速。但是灭亡，却原因各种各样。重复的概率极低。”

“你见过那个黑洞了。”

“嗯。”门罗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以极大的压力冲到他的身上，心底的那一点儿空虚慢慢顺着水流溜走了。

那个黑洞。

门罗闭上眼睛，那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掠过。

好像是一个失去了准头的猛扑。

扑向自己，又回到黑暗里。

不，在那时候，自己跟源区管理员们的感受一样，是所谓的四维生物。

但自己不会运用那种能力。

现有的研究逻辑，二维是没有任何立体活动的平面；三维是受时间控制，但拥有空间的立体；而四维是把时间像空间一样随意掌控的。

不，从刚刚的黑洞里感知到的，与门罗以前的想法完全不同。

轻轻的敲门声把门罗拉了回来。

门罗走出浴室：“怎么还用这么原始的方式了？”

“刚刚你的思维就像铜墙铁壁，我完全传输不进去任何信息。”瑞德无奈的摊摊手：“张北北的哥哥自杀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随即门罗恍然：“哦！他的老婆生了。”

“嗯，龙凤胎。”瑞德确定，并且一脸困惑：“张北北的母亲来了。她在二楼张北北的办公室呢，她似乎把儿子的死归咎于女儿。”

门罗也愣了一下，转身出门，进了电梯。

一走进二楼，便听见张北北没关紧门的办公室里，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

门罗跟瑞德走进去，把门关好。

张北北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捂着耳朵。

她的母亲正在失去理智般满房间乱转，大声叫喊着：“你为什么要回来？不是已经安排你出国了吗？为什么不留在外面？你如果不回来。你哥哥就不会死。那时候他小，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忘记那些吗？一定！一定是你提起的。他本来是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不不，不，我的儿子不是那样的人！是你！是你勾引你哥哥的，是你！我就不该生下你。是你让哥哥想起那些事，愧疚而死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门罗把音乐打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掩盖了这个近乎于癫狂的女人的嚎叫。

她曾经有多优雅，现在就有多疯狂。

一个母亲对于长子那种与生俱来的依赖和溺爱，在这一刻挥发得淋漓尽致。

门罗过去把张北北拥进怀里，冷冷的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

半小时后这个疯狂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瘫倒在地。

没有人搀扶她。

瑞德把音乐换成了巴赫的大提琴组曲。

这是张北北的最爱。

张北北在门罗的怀里和音乐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

门罗轻轻拍了拍张北北的肩膀，站了起来，走到瘫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跟前：“如果你是个胖子，那么一定要会讲故事；如果你是一个瘦子，那么一定要会跳舞或某样运动；如果你是一个美女，就一定要洁身自好；如果你是一个富翁，一定要慷慨；如果你是一个母亲，一定要保护所有的孩子。可惜大部分人做不到。那么他们的人生就会出现问题。所以，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愚蠢的胖子、笨拙的瘦子、放荡的美女和吝啬的富翁；同样，我也不会同情你。”

“请你离开这里吧。”瑞德走过去打开门，杜冰和杜雪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架起地板上的女人，直接把她送到了车库的车上。